祁言川抬手指了下对面硕大的招牌。 “来吃饭。” 云生回头看了下那金碧辉煌的匾额,知道那是镇上数一数二的餐馆。 开张那么多年了,她只有在亲戚请吃饭的时候去过。 “你一个人吗?” “不是。” 云生点点头,想也不是。 “那你在这里干什么?” “等结束。” “你不吃饭吗?” “吃过了。” 他们分开的下午下过一场巨大的暴雨,此时街道还是湿漉漉的,散发出混合着青苔和泥土的味道。 祁言川是从饭局里逃出来的,遇到她只是个意外。 但不得不承认,一个人心情不好的时候,看到另一个人心情很好,就会忍不住跟着明朗起来。 他说:“你家住哪?我送你回去吧。” 云生问:“那你待会还要走回来吗?” 她看到了停在门口的车,漆黑发亮的颜色和熠熠发光的车标,很好认。 “关你什么事。”祁言川用很轻松的语气说,伸手把她的头扭过来,“别操心。” “你下午送我回去,我现在送你回去,就当作是还人情。” “可你送我巧克力,我就已经当我们扯平了。” ![]() 云生心想,其实真要计较,是我欠你很多。 祁言川却不再接话,推着她往前走。 云生嘴巴闲不住,问他。 “为什么你们最近不去李叔叔的饭馆吃饭了?” “如果你今晚在那里吃饭的话,就不用送我了,因为我就住对面。” “不是不去了,只是总不能一直都在那里吃。”祁言川说,“你住对面?我怎么从来没有见到你?” 他的印象里,那条街的家家户户门口总是坐着一群嗑瓜子的中年妇女。 从白天一直到晚上,这群人走了就会有下一拨,好像什么镇门神兽。 偶尔祁言川也会接收到她们嫉恶如仇的目光。 然后从带着口音的只言片语里找到自己被唾弃的原因。 他无心解释,只当视而不见。 “我住二楼,一般不到楼下去。” “为什么?” 云生挠挠头,“因为那些嬢嬢会抓着我聊天。” 祁言川可以想象到云生被抓住时痛苦的表情,像一张被拧干又松开的抹布。 但他很难想象云生也抓一把瓜子,岔开腿坐在小板凳上和那群妇女一起唠嗑的样子,于是问道。 “你跟她们聊过天吗?” “聊过。” 云生说,“很小时候阿妈就老是用一根布绳子把我拴在她的凳脚,然后自己和别人聊天。” “等我长大一点会说话了,她们便开始和我聊天。” “聊什么?” “嗯……一般就开开我的玩笑。” “说我长得随爸爸啦,说我过几年就能嫁人啦,说我读书那么厉害和我姐姐……” 云生猛地顿住。 祁言川一边听她说一边在踢脚下的一块石子。 暗色的街道令他没能看清云生紧抿的双唇,她说错话般懊恼的表情也没能被察觉。 祁言川接过她的话尾:“你还有姐姐?” 因为芝麻和云生还算亲近的关系,他曾问过云生,是不是她也有弟弟妹妹。 可云生给出的答案是没有。 而且因为云生很聪明,所以他便先入为主地认为,云生是独生女。 云生无法逃避,低低地嗯了一声。 祁言川这才感觉到不对劲,垂眸看了她一眼,可她的头埋得很低。 他只好开玩笑来打岔:“你读书没你姐姐好,所以那些阿嬷经常拿你和姐姐做比较吗?” 云生摇摇头。 姐姐是家里不可以提及的禁忌。 就连阿妈碎碎念时都不敢轻易提起这个人,因为会惹得阿爸不快。 云生小时候曾口不择言地提过一次。 尽管只是念出了姐姐用过的本子上留下的姓名,都令阿爸怒火中烧。 当下就将二楼房间里所有姐姐遗留下来的东西清理出来,烧的烧,扔的扔。 这对还是小孩子的云生而言,是一次很恐怖的经历。 因为阿爸向来沉默如山,很少动手 一向好事碎嘴的街坊邻里对此也是缄口不言。 显然是被阿爸的态度吓到,不想惹麻烦。 她不再说下去,祁言川就懂了。 他的好奇心在应该折叠好的时候绝对不会露出一个角。 他伸手碰了碰云生鼓鼓的裤袋,问她这里藏的什么? 祁言川记得他当时装巧克力放的是衣袋。 云生好像被电到,立马回过神来,蹦开离他三步远的距离。 “没什么!” “藏了什么好东西不能让我知道?”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他挑眉,“是送给我的?” 这是怎么猜到的? 云生一副被正中靶心的表情令祁言川感到无奈。 她是真的一点不懂伪装,常常都要靠他装傻来圆场。 两人还在大眼瞪小眼,突然不远处传来连续的狗叫声,云生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到家了。 富贵花摇着尾巴出来接她。 闻到生人的味道,有些护崽地冲祁言川叫吼,甚至还想张嘴咬他的裤腿。 云生连忙把它扯开,心里想起那张简历,更心虚了。 抱着狗和祁言川潦草地连说了几次拜拜,就冲进家里,还拉上了铁闸门。 祁言川连话都来不及说,就被她锁在了门外。 里面传来狗叫、电视杂音和女人的质问,刻薄的语气在指责她怎么买个东西都那么久。 门口停着一辆掉漆的摩托车,祁言川在机构门口见过几次,应该是她父亲的交通工具。 沿着原路走回去的路上,他脚边突然停下一辆黑色的宾利。 后座男人冷峻的面孔和祁言川有三分相似。 但是在名利场浸淫这么多年,眉宇之间到底是多了几分酒肉之相。 “去哪了?” 车门合上。 “随便逛逛。” “这么晚了,这里治安不好,你小心被人绑架。” 祁言川冷声道:“没那么严重。” 他父亲揉着太阳穴,对他的态度不致一词。 “很快就有了。” 祁言川皱眉。 “什么意思?” 真与假 事情得从这段时间的阵雨说起了。 雨水淋湿重重叠叠的山峦湖泊,淋湿曲折蜿蜒的小巷和路面,也淋湿连通云城和小镇的桥梁。 看似平平无奇的骤雨,却淌过历史,淌过故事,也淌过人们心里的的愤懑和哀伤。 上面的文件已经秘密批下来了,开发商连夜开会商讨。 在考察队给予了准确数据和可行性分析以后,便决定大刀阔斧地收购土地,想尽可能在马路修缮完成之前,在这里建立起一个炼金乐园。 大自然和历史古迹没办法开口拒绝,但是在这里生活了一辈子的群众却可以。 派去协商的专业团队原本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没想到会在被划为重中之重的区域一直碰壁。 不知道他们私底下是否已经达成了一致,竟没有一个人愿意卖掉自己的房子。 无论合同上陆续增加多少条有利款项,那些原住民都铁了心不肯点头。 “昨天晚上双方起了争执,动起手来,现在好几个人都躺在医院里。” 尽管是他们的人先动的手,但是其中也不乏对方的挑衅。 一张嘴巴说我是为了家乡,为了历史。 另一张嘴巴说我是为了未来,为了文化。 雨幕里彼此的眼睛好像都被糊住,只能看得到自己的利益和委顿。 任由雷声如何劈开殴打成团的躯体,也仍似山林野兽般不断进攻、拉扯。 当时围观的人众多,消息传出去就收不回来,一时激起民愤。 今天一早若不是县长亲自来接,在门口向众人担保,那群商人怕是连门都出不去。 远在京都的高层们很快收到风声,只可惜紧急公关这种方式放在相对原始的生存环境下,能够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 祁言川听完,脸色凝重。 他父亲却只是轻描淡写地拍拍他的手。 “你自己注意安全。” “虽然没有对外公开,但是我想镇上有不少人知道你是我的儿子。” 祁言川更关心:“您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情?” 外面的人只知道祁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