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模糊了好一会儿,我才听到外面的动静。 门外,大夫正跟萧长瑾小声说话。 “头磕得不轻,昏了这么些天。” “记不清事或者脑子乱了,都不奇怪。” “别说分不清人,连自己是谁,都有可能忘了......” 我撑着床沿坐起来,我想出去告诉他们,我的脑子没问题。 可腿软得像棉花,动一下都费劲。 我受不了医馆里这股味儿,更不想因为这个被关在这儿出不去。 屋角的药炉冒着白烟,熏得我眼眶发涩,我咬牙撑起身,慢慢挪到门边。 走到门前,萧长瑾的声音传进来。 低得像压在嗓子眼里,可语气里却像是藏了点别的,像是......解脱? “她记不得也好。” 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 “昨晚她迷迷糊糊睁了下眼,看见我,愣是没吭声,像不认识我似的。” 我想起昨晚模模糊糊醒来的那一刻。 他说得没错。 但那只是因为我头痛得要裂开,眼前一片黑影,根本没看清人。 屋外的风声混着他的话,像刀子刮过耳边。 我抓着门框的手抖了下,停住脚步。 大夫声音低沉,像是劝他: ![]() “萧公子别急,等她醒了再说。” “就算真忘了点什么,后面也能慢慢......” 话没说完,萧长瑾打断他: “忘了就忘了,别费心思让她想起来。” 他的语气里,透出一丝冷冷的轻松,像卸下了什么担子。 窗外一隻乌鸦飞过,哑哑叫了两声,像在嘲笑什么。 他就这么不想让我记得他吗? 这些年,爹娘走后,我跟他三天两头吵架。 每次争执,院里的鸡都吓得乱跑。 可这世上,他是我仅剩的亲人。 我跑出去那天,本来是想冷静冷静,回来再跟他把话说开。 屋檐下的水滴砸在地上,像在数着时间。 我攥紧衣角,心跳得乱七八糟。 如今好歹捡回一条命,我只想问问他,这十年到底是怎么了。 我推开门,他抬头看我,眼神先是闪了下,随即冷得像结了霜。 昏迷太久,我张嘴时嗓子干得像塞了沙子: “哥,我没......” 萧长瑾皱眉盯着我,像是不信我能开口。 很快,他像是给自己找了个台阶。 他冷哼一声,转身指向一个站在角落的少年: “你认错人了,那才是你哥哥。” 2 我愣在原地,以为自己听岔了。 屋里的药味更浓了,像要把我呛晕。 我揉了揉眼,盯着萧长瑾的背影哑声问: “你说什么?” 他眼底闪过一丝迟疑,像被我问住了。 可很快又硬下心肠,转过身盯着我道: “我说,那才是你哥哥。” “你看好了,别再乱认人,也别来找我。” 他的声音冷得像秋夜的风,吹得我心口发凉。 我站在门边,脚下的木板吱吱响,像在替我喊冤。 这一次,他像是铁了心。 第二章 再次指向那个少年时,眼神里已经没了半点犹豫,像是早就想好了这场戏。 大夫站在一旁,低头摆弄药箱。 手指在药瓶上摩挲,像是不想掺和,默默退到一边。 屋外的风卷着落叶,拍打在窗棂上,像一群看热闹的人在窃窃私语。 医馆里来来往往的人投来好奇的眼神,像在看一场热闹。 觉得我真是摔坏了脑子,连亲哥哥都分不清。 我低头瞅了眼自己湿漉漉的鞋,泥水还黏在鞋底,像在提醒我那天摔得多狼狈。 那个被指为我哥哥的少年,靠着墙站着,离我几步远。 他身形瘦长,眉眼清俊。 可脸色白得像刚从雪地里爬出来,像是风一吹就能倒。 一般人被这么莫名其妙一指,早就该生气了。 可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萧长瑾,又看看我,像在等我们把戏演完。 他的外衫皱得像揉过的布,袖口还有点泥,像刚从哪儿赶回来。 萧长瑾冷声开口: “我不过是路过,顺道来看你一眼。” “你去找他吧,他认不认你这个妹妹,跟我没关系。” 说完,他转身就走,背影消失在医馆外的巷子里。 脚步声踩在石板上,渐行渐远,像在敲我的心。 我攥紧了手,指甲掐进掌心,疼得发抖。 屋里的药炉咕嘟咕嘟冒着泡,像在煮我的心思。 我一遍遍告诉自己,他恨我不是一天两天了。 不过是少了个冷脸相对的哥哥罢了,反正这十年,我们也没好好说过话。 可眼眶还是红了,酸得发胀,像有团火在烧。 窗外的乌鸦又叫了一声,像在笑我没出息。 看着他走远,我眼前一晃,伸手扶住门框,才没让自己摔下去。 耳朵嗡嗡作响,半天回不过神,像是被风吹散了魂。 那个一直没吭声的少年却动了。 他松开靠着墙的手,慢慢走过来。 我还以为他是气不过,要过来骂我一顿。 毕竟萧长瑾走了,他只能冲我撒气。 我下意识想退后,可腿软得像灌了铅动不了。 下一刻,我感觉一只手落在我肩上。 轻轻一拍,没什么力道。 好一会儿,我才听见他的声音: “走吧,哥哥带你回家。” 萧长瑾有多久没叫过我妹妹了? 太久了,我都记不清,像一场梦被风吹散。 我抬头看着这个从没见过的少年。 他的眼底有层淡淡的雾,像藏了什么说不出的故事。 脑子里乱成一团,我想,我可能是真的摔傻了。 可我还是点了头,哑声说: “好。” 3 我跟着一个陌生人,回了间陌生的屋子。 那是个小院,收拾得干干净净,可冷清得像没人住过。 院里的石桌蒙了层薄灰,墙角堆着几捆柴。 屋檐下挂着几串风干的草药,随风晃荡,像在低语。 屋里连点烟火气都没有,跟少年那张苍白得像死人的脸一样,透着股说不出的寂静。 换成十年前,我兴许会害怕。 那时候我还怕黑,怕村外的野狗叫,半夜总要萧长瑾陪着才能睡。 可现在,生死对我来说,都不算什么大事。 我扫了眼屋子。 桌上摆着几只青瓷小瓶,瓶身刻着医馆的印记。 瓶口塞着木塞,像是刚用过。 我认得那东西,以前我头痛睡不着,求大夫开过几服安神药,就是这种瓶子。 可惜大夫总不肯多给,说药性太烈,吃多了伤身。 可每次吃完,头还是疼得像针扎。 看着那些瓶子,我竟有点想笑,心里还生出几分羡慕。 那么多,够睡一辈子了吧。 窗外的风吹进来,卷起桌上的灰,像在嘲我这念头。 瓶子旁边,放着一幅画。 画卷摊开,足有半尺长。 墨色晕染,画上是个年轻男子。 眉眼冷淡,盯着画外瞧,像在看什么遥远的东西。 我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第三章 画上的墨迹有点旧了,边角卷起,像被翻过好多次。 再侧头瞅了瞅站在旁边的少年,跟画上的人长得一模一样,连那股冷淡劲儿都差不多。 他见我盯着画,走过去把瓶子和画卷一并收进柜子里。 手指在柜门上停了下,像在犹豫。 然后回头,温声说: “坐吧,哥去给你烧点水。” 他的声音低得像溪水流过,像怕惊醒屋里的寂静。 哦,他大概真以为我脑子坏了,认不出亲哥哥。 我回过神,理智拉回来一点。 骗一个病得半死的人,总觉得有点过不去。 我想开口解释,可嗓子干得像塞了沙,话卡在嘴边。 可看着那堆药瓶和画卷,又好奇起来。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才弄了这么多药? 我盯着柜子,脑子乱得像团麻。 我鬼使神差地坐下了。 屋里的木椅凉得刺骨,我坐下时吱吱响了一声,像在叹气。 少年进了灶房,说是烧水,可半天没动静。 我觉得奇怪,走过去一看。 他站在那儿,盯着空荡荡的柴灶发呆。 灶台上干干净净,连个水壶都没有。 只有一只破陶罐,像是熬药用的。 边上还沾着黑乎乎的药渣,在诉说它的苦命。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 抬头看我,语气有点歉意: “抱歉,忘了劈柴,我出去弄点。” 这些年,我常盯着水缸里的倒影发呆。 觉得自己明明活着,却像个没了魂的空壳。 可现在,我发现这世上还有个人,比我更像个活死人。 他从我身边走过,往外头去。 脚步轻得听不见,连呼吸都感觉不到,像个影子飘过去。 我突然想,他会不会就这么走了,再不回来。 就像那天,我跟萧长瑾吵完,摔进溪流。 村里人都说,是雨天路滑,我才掉下去的。 可我知道,不是。 他走到院门口,眼看要出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脱口而出: “我想喝点粥。” 4 院门口的背影顿住。 “什么?” 他回头,静静地看着我,眼神像蒙了层雾。 我对上他的目光,又说了一遍: “我说,我想喝粥。” “晚上,哥煮点粥给我喝,行吗?” 院门半开,秋末的风从外头灌进来,冷得刺骨。 吹得院里的草药晃荡,像一群小人在跳舞。 他外衫被风吹得晃了晃,额前的碎发乱成一团。 衬得那张脸白得像纸,像随时能被风卷走。 他垂在身侧的手,似乎抖了一下,像被我的话砸懵了。 屋檐下的风铃叮叮响,像在替他回话。 过了好一会儿,他低声应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