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今彻底明白了,为何方忆玫会对他失望了,因为他是非不分,不辩黑白。 更重要的是,他们不是一路人。 心乱如麻,薄砚尘脑中画面错乱交织。 一半是方忆玫绝望的眼神,一半是方忆玫曾经的笑容。1 接连几日,薄砚尘都昏昏沉沉,无心身外之事。 朝中上下议论纷纷,他的太子之位,怕是坐不稳了。 日下梢头,黄昏时刻。 一堆穿着黑色重甲的侍卫踏入了东宫。 “陛下有旨,发落废太子至边疆。” 薄砚尘脸色淡淡,没什么表情。 这一点,他早已预料。 初雪降在了大地上,一行人驾着马车走在去上郡的路。 层峦叠嶂。 薄砚尘一行人过了十日,终于在深夜到了边疆。 郡守府邸门前已点亮了所有的灯笼,亮如白昼。 薄砚尘赶到时,门阶前已经站满了人,郡守亲领着郡监、郡尉候在门口接驾。 他一眼看过去,没有一位穿绿袍的官员,皆是四品以下的官阶。 他们的脸不似薄砚尘在朝中所见之人那样白净,有些许风沙磨砺后的坚毅轮廓,一群人黑泱泱站一块,周遭都是威慑感。 他晃了晃神,不由心想,父皇将他贬至这,是否存了刻意磨砺他的心思? 薄砚尘翻身下马,走过去,其他人都依礼向他跪拜。 ![]() 他拦下他们,按着路上属下向他的通报,对郡守道:“张郡守,你们不必拘礼。” 闻言,张郡守道:“公子刚远道而至,必定有些疲惫了。” 末了,他又加上一句:“臣已让人备好厢房和宴席,太子稍作休息后便可赴宴了。” 三炷香后。 薄砚尘看着面前的饭菜,皱了皱眉,掀眼看向张郡守。 他身旁的侍卫冷声道:“你们是故意怠慢公子?” 薄砚尘也等着一个答案。 虽他常年都在咸阳,可他也是看过边疆的所收赋税,薄砚尘以为,再怎样也不至于全是清粥小菜。 张郡守有意拉拢这位公子,连忙道:“公子不知,边疆苦寒,又外加今年的寒冬提前来临,许多兽禽都被冻死了。” 说到这,他的神色有些哀伤,继续道:“偶尔胡人也南下,掠夺百姓的衣食。” 旁边的一位中年摸样的官员叹了一口气。 “上天不怜,近日城中还出现了一种怪病,人传人,死伤者近乎九成。” 众人齐齐寂静了一瞬,张郡守蓦然出声 “我们先将他们安置到无人住的府邸,药王谷谷主霍禹琛,已在半月前来到城里,为百姓医诊。” 薄砚尘一阵恍惚。 这个世界里,一个阮冰夏同名,已经算是天大的巧合了,为何还有霍禹琛?! 第15章 这一切,究竟是他穿越到了异世界,还是他庄周梦蝶? 薄砚尘想不通。 虽然他对霍禹琛有股莫名的敌意,但他在记忆里搜寻一番这个世界的人对霍禹琛的看法,最终也不得不勉强认可霍禹琛妙手回春的医术。 “他已在上郡?”薄砚尘有些意外。 边疆远僻,会医术的人寥寥无几,百姓有了病,甚至更多的会去寻巫医为他们治病,而非去寻医者。 霍禹琛这样的人居然会特意跑到边疆? 边疆到底有谁? 薄砚尘的眸色深了深。 “是,随行的还有四名药王谷的弟子。”张郡守想了想,奇怪道:“只是有一件事很罕见,药王谷素来只招男弟子,可那群人里却有一个姑娘。” 薄砚尘垂下眼,手摩挲着酒杯。 片刻后,他自嘲的笑了笑,他在想什么?他居然还在妄想,方忆玫还活着。 眼见夜已深,薄砚尘没有再多做询问:“退下吧。” 张郡守回了个“哎”,转身就走离开了。 薄砚尘也早早回房睡下。 翌日清早。 纷纷的雪花从蓝天中簌簌的飘落下,风也大,吹得街上尘土飞扬。3 三三两两的人穿着布衣,匆匆的走在道上,很快又跑回了家。 薄砚尘收回视线,往专门隔离病人的疠所走去。 他没有来过这,也没有见过得了大疾的患者。 在现代时,他是矜贵的薄氏总裁,除了陪方忆玫就是忙事业。 在咸阳时,他是高高在上的太子,非诏不可跨出都城半步。 可薄砚尘也并非不愿体验民生疾苦之人。 “太子,多日未见,怎也到了这荒芜之地?”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温润而低柔的声音。 薄砚尘回头,看清来人,他眯了眯眼,淡声道:“原来是霍神医。” 果然,这个霍神医和霍禹琛也长得一模一样! 他已不是太子,不过是个被贬的皇子。 霍神医故意如此说的。 薄砚尘却面不改色。 霍神医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而后不再理会这位被贬的皇子,转身朝疠所而去。 边疆,最偏僻的地方。 一个群白衣医者带着面纱,忙前忙后的救治生病的人。 他们每日要做的,不仅是给病人送药。 还要拿熏草做成佩挂赠给他们、为他们的居所撒上灰。 其中一个白衣的女子在人群最是显目,她将乌黑的发全数梳起,竟作男子发式,正在为疠所里的一个妇人喂药。 那妇人看起来虚弱无比,却在剧烈的咳嗽,看起来像是要将心肝都咳出来才肯罢休。 薄砚尘脚下仿佛生了根,目光一下全被戴着面纱的女人吸引。 那双眼睛真的是格外的熟悉…… 她为何……和方忆玫那么像? 霍神医走到白衣女子的身旁,温声道:“我来吧。”旋即,他拿出银针为那妇人扎针。 下一刻,那名妇人止住了咳,气色一下就通畅了,目光游离,喃喃道:“神灵庇佑。” 薄砚尘微微皱眉,清冷道:“救你的是霍神医,不是什么神。” 这下,倒是霍神医和那白衣女子眼神古怪的看向他。 两人没有理他,走开了。 当那白衣女子从薄砚尘身旁擦肩而过时,他隐隐闻到了一丝牡丹花香。 这花香太过熟悉了…… 薄砚尘心中一颤,手不受控制的拽住她,而后在她怔愣的眼神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将她脸上的面纱扯下—— 第16章 薄砚尘浑身血液冷凝,看清那张脸,手中的面纱不由松开,在风中轻扬扬的飘走。 霍神医瞥了他一眼,弯腰捡起面纱。 “公子不会以为,人死还能复生吧?” 他缓缓道出的话又砸在薄砚尘心头。 白衣女子那张脸,与方忆玫一点都不相似,是一张完完全全陌生的脸。 心中所有的期许都破碎,薄砚尘不由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她不是她……为什么不能是她? 白衣女子冷笑:“公子,是将我当做那位死去的太子妃吗?” 薄砚尘语塞,神色复杂。 霍神医意味深长瞥了一眼他,而后拉走了白衣女子。 二人交谈声隐隐传来。 “他毕竟还是……你下次和他说话要注意言辞……” “听闻他曾为太子的时候……将太子妃视为侧妃的替身,怎么,如今我也要做太子妃的替身吗?” 顿时,像是有一把利剑捅进了薄砚尘的胸口,搅了个天翻地覆。 他抬头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心中一阵悲痛。 恍惚中,薄砚尘浑浑噩噩地走回郡守府邸。 天蒙蒙亮。 疠所处又有人被抬出去了,有人死了。 那人已瘦得像一把骨头,可他死得时候,却没有喊饿,只喊冷。 病人被吓到了,纷纷开始质疑医者的医术。 “传说中可以枯骨生肉的药王谷也不过如此……” “又死人了,下一个不会是我们吧?要不我们去求巫医救救我们……” 药王谷的弟子不善言辞,眼眸黯淡,就杵着跟个木头似的。 白衣女子没好气道:“这样扮成大巫的人假装成神灵上身,画个符,洒洒水,却和百姓说,吞下去便可以治病,真是荒谬。” 病人中有一小女孩,手中紧紧握着一个小草编织的蚂蚱,用大的发光的眼睛,望着她。 薄砚尘站在不远处看着她们,看着这样鲜活明亮的女子,心里的死寂仿佛泛起了一丝涟漪。 直至太阳落下,白衣女子终于忙累了,她坐下喝了一口水,夕阳映在她的白裙上,染上温暖的黄晕。 方忆玫跳观景塔时,也是一身白衣。 薄砚尘眼睁睁看着女人整个人像断翼的鸟一样坠楼。 她要与他永不相见。 薄砚尘心口一痛,坐到白衣女子的身旁。 两个人坐在一起,却仿佛相隔遥远。 “我姓方。”白衣女子突然淡声道。 方忆玫沉默的看着薄砚尘愣住的模样,却没有对他避之不及。 她有两世的记忆,加起来共有四十三年和薄砚尘缠绵悱恻痛苦的日子。 不管是哪一世,她都被辜负了。 她恨薄砚尘,她该恨他吗? 恨他负心,恨自己死都死不成。 那天,她跳观景塔后昏了过去,遥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