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凉那些看着她长大的世家叔伯们,没有一个雪中送炭。 要么避之唯恐不及,要么“好心”劝她,安心伺候宋径云。 留在宋府做迟通房。 迟非晚脸上血色尽失,整个人仿佛被冰水从头到尾浇个湿透,心也凉得彻底。 她一咬牙,将身上珠钗尽数取下,朝当铺走去。 …… 北镇抚司诏狱。 迟非晚把银钱尽数塞给锦衣卫千户。 跪在诏狱门口,直至双膝都磕破了,才求来一个看望父亲的机会。 她提起裙摆往诏狱深处跑去。 远远地,便听宋径云阴森冷厉的声音在诏狱深处响起。 “迟大人,你死到临头了,还惦记着你那毒妇般的女儿。” “实话告诉你吧,等我把你女儿玩够了,我就会送她去当军妓,任人摆布。” “指不定你昔日的同僚还会光顾,照料她。” 迟大人怒发冲冠,胸口剧烈起伏。 “宋径云,你这个白眼狼,你不得好死。” “我真是瞎了眼了……才将女儿嫁给你……” 说到最后,迟父呼吸愈发急促,渐渐喘气不上。 迟非晚全身倏然绷紧。 迟父患有心疾,只要情绪激动便会呼吸不畅,甚至危及性命! ![]() 汗珠夹杂泪珠不断滚落,迟非晚加快脚步,只恨不能再快一点! 忽地,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传来。 迟非晚终于奔至牢房前,白着脸喊:“爹!” 迟父倒在地上,听到声响,用尽力气朝迟非晚的方向伸出手。 可两人的手还没触碰,迟父的手便垂了下去,胸膛再没了起伏。 第八章 迟非晚只觉有一只无形的手在体内四处拉扯。 将本就破败如筛子的身体给撕裂,绞碎! 迟非晚踉跄走进牢房,将身体已经没了知觉的迟父抱在怀里。 “爹,你醒醒,再看看非晚啊!” 回应她的只有空荡凄冷的回音。 心中最后一根稻草被压垮,崩溃欲绝! 迟非晚现实中无父无母,只有书中的迟父给了她片刻温暖。 无助绝望席卷她全身,她眼眶猩红,抱着迟大人的尸首痛哭。 “爹,是非晚来迟了……” 凄惨的哭泣声传入宋径云耳内,堵着他的胸口。 身为锦衣卫,处理过太多人,见过太多生死离别。 可从未有哪一次,这么让他心烦意乱。 “别哭了,刚刚那些不过是激他承认罪行的,不会将你真送去做军妓。” 可迟非晚已经听不进去了。 她怔愣去摸发髻上的发钗,发现空无一物。 她这才反应过来,发钗被她典当了,就连自刎都做不到…… 涩意伴随着木讷蔓延到四肢百骸,仿佛抽走了她浑身的血液。 失神之间,一股大力将迟非晚从地上拉起。 宋径云在碰到迟非晚冰冷枯瘦的身子时,眼里闪过一丝怔愣。 “你怎么瘦成这副样子?” 迟非晚面上浮起哀凄之色,声音冷淡。 “指挥使温香软玉在怀已久,我这副身子自然入不了眼。” 若是平时,迟非晚绝不会说出这般话。 因为她是礼部侍郎的嫡女,是宋径云的妻,一举一动皆是他们的脸面。 可如今,她已经不在乎了。 望着脸色灰白的迟非晚,宋径云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怒火,将她狠狠摔进了草席处。 那动作放肆又暴戾,毫不怜惜。 “做出这副死人样子给谁看?” 迟非晚看着宋径云压下来的身子,心尖狠狠一震,伸手推拒。 她爹尸骨未凉,怎么能在爹爹的尸骨面前…… 无尽的耻辱钻进骨缝,把原本死去的心搅得鲜血淋漓。 “你还不如杀了我。” 宋径云一愣,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他竟不知,奢华锦缎下的迟非晚已经瘦到了这等地步,仿佛一折就断。 “晚晚……” 话未说完,牢狱外却传来锦衣卫的通报。 “宋大人,桑夫人称身体不舒服,大夫来看过了说是胎象不稳。” 宋径云毫不犹豫地穿上衣服离去。 迟非晚蜷缩在草席上,颤着手穿衣起身。 甚至不敢低头望向躺在不远处的父亲。 她胡乱抹去眼角的泪,狠狠咬着唇瓣,直到嘴中一片血腥,才强行压下情绪。 僵滞地跨过阴暗的走道,去到了女监。 刚进牢门,迟非晚已经做好了被娘亲怒骂的心理准备。 可迟夫人只是将她衣服的褶皱抚平,拥她进怀,略带柔情。 “非晚,你受苦了。” 大概是人之将至,其行也善。 迟非晚感受到的唯一一次母爱,竟也是最后一次。 迟非晚鼻尖一酸,愧疚与委屈不断翻涌,化成一句沙哑的:“娘……” 迟夫人握着迟非晚的手,意有所指。 “非晚,我生了你,你却没为我做成一件事,现在正是你报恩的时候,我要你帮我做最后一件事。” 迟非晚胡乱抹去眼角的泪:“不管是什么,我都帮您。” 下一瞬,手上的力度猛然加大。 迟夫人直直看着迟非晚,一字一句。 “换上我的衣物,替我去死。” 第九章 迟非晚瞳孔骤缩,呼吸一窒。 连手上的桎梏都忘记挣开。 ……仅剩的一点温情,终是消失了。 这时,女监巡逻的千户赶到,连忙将两人拉开。 迟非晚垂着眸子,望向手上的红痕,面如死灰。 干涸的眼再也流不出泪水。 千户将此事报告给宋径云,宋径云眉头不悦皱起。 “将迟夫人处理了,做干净点。” 若是迟夫人再作出什么幺蛾子,指不定会再伤害迟非晚,将她拖下水。 想到迟非晚那双通红的眸子,和瘦得不成样子的身子,宋径云心头一滞,叫来大夫。 “晚晚的病怎么还不见起色?” 不等大夫回话,宋径云烦躁地挥退。 “罢了,一群庸医,等太医空下来,我亲自去请。” 当晚,迟夫人在墙上写下了血书,便咬舌自尽了。 …… 迟非晚给爹娘布置的灵堂很是冷清,没有亲朋好友吊唁,大家都怕跟罪臣扯上关系。 倒是宋径云过来了,面无表情地给迟父上了三炷香。 他垂下眼睑,眸色深沉,低声道:“只要你少作妖,我护你一世安宁,衣食无忧。” 迟非晚木然跪着,不停烧着纸钱,心里蔓延过无力的讽刺。 没有一世,安宁何来? “径云,行刑前夜,我想去探望晚槐。” 她可怜的妹妹,今年才刚刚过了及笄之礼,正是大好年华…… 死刑犯最后一夜看管十分严格,不能见家属。 宋径云看着泪眼婆娑的迟非晚,心下一软,破天荒地答应了。 “好。” 迟非晚站在诏狱面前,看着风雪漫天飞舞,直扑廊檐。 明日就是迟晚槐问斩的日子。 她细心化了个妆,穿着厚重宽大的斗篷,拎着食盒,跟着宋径云去了诏狱。 迟晚槐看到姐姐,眼眶瞬间就红了。 “姐姐,你怎么……” 后面的话,迟晚槐哽在喉咙里,怎么都说不出口。 迟非晚扶着妹妹坐下,打开食盒,将饭菜摆好。 宋径云伫立在不远处。 不多时,有个锦衣卫过来,在他耳畔说了些什么,他微微皱眉。 “大人有事先去忙吧,我正好也想跟妹妹多待一会儿。” 迟非晚眼眸带泪地望着他,惨然一笑:“我会自己回去。” 宋径云点了点头,转身大步离开。 临走时,迟非晚望着宋径云离开的背影,感觉浑身力气都被抽空。 万千话语堵在喉咙,滚到嘴边,却成了一句。 “径云,天冷了,照顾好自己。” 宋径云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任何回应,大步离去。 就像以往无数次二选一离开她,去找桑晚榆一样。 等宋径云一走,迟晚槐终于克制不住,大哭起来。 “姐姐,是不是吃了这顿断头饭,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迟非晚抚着她苍白的脸庞。 姐妹俩长相有七分相似,只是迟晚槐长相更加稚嫩。 如今迟晚槐身子枯瘦,跟姐姐迟非晚更像了。 “别怕,断头饭,姐姐陪你一起吃。” 迟晚槐哽咽着点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