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的反应,他一个都没有猜对。 接到电话的时候,褚正还在上课。赵风时嘱咐她上完课再出来,他会等着她。可 15 分钟后,褚正就出现在了宿舍楼下。 A 大的校园很大,从教学楼赶来,褚正蹬自行车蹬到满头大汗。她看到了那个无比熟悉、瘦瘦高高的身影,背着一把吉他,显得很扎眼。 没有埋怨他,似乎没觉得麻烦;没有生气,但也不惊喜;没有给他一个拥抱,也没有刻意保持距离。她神情游离,站在他面前,却好像随时会变得透明。她没有表情,他隐隐不安。 “……不是说你上完课再来吗?” “你不打招呼就来了,还打电话告诉我,不就是想立刻见到我吗?”这话有些不对劲,但他一时分辨不清。 她牵住他的手,一切和以前每一次似乎一样,“今天下午我全是课,总不能让你等一下午吧。” “嗯……”她果然不会丢他一个人,可是…… “不好意思啊,让你翘课了,想给你个惊喜,就还是来了。”他总觉得应该道歉,又想不明白错在哪里。 她没有说“没关系”,“你还没吃饭吧?先去吃饭吧。” 她拉着他往食堂走,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什么,“忘了,这个点儿食堂啥也没有。去外头吃吧。” 他又被拉着走回到自行车边,“这边离校门不近,骑车去吧。我带你吧。” 说着,她松开他去拿自行车钥匙,手却被一把抓住。 直到此时,她才有了一些表情,困惑,茫然,“嗯?你要是不累,你带我也行。” “你怎么了?” 她皱了皱眉,“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生气了吗?” “没有。” “那你为什么这么奇怪?” 她看着他,即使年轻力壮,坐了快 10 个小时的动车,此时他也有些疲色。这样的 10 小时,他经历了很多次,从没说过累。她让他别来,他却还是来了。他这股劲头,到底源自何处呢?只因为对一个人有很多爱和思念,就可以生出这些能量吗? 那她呢?她的爱不如他的多吗?为什么她会觉得累,会觉得烦。是他一直在主动,所以该因自私而内疚的人,就肯定是她了,对吗? 此时,她才觉得有点生气,猛地挣开他的手。他毫无防备,晃了一下。 “奇怪的是突然冒出来的你吧?” “我想给你一个惊喜。” “惊喜是要对方觉得是才算。” “你是觉得我不该来。” 一个“对”字差点脱口而出,末了还是换了一句,“我只是不理解,我们不是说好不过这个生日了吗?” 他抓紧吉他背带,用力到指节发白,“我也不理解,一个大三学生能有多忙?连过生日都没时间。” “你连我课表都不清楚,凭什么这么说?我们大三基本全是满课,周末也有很多作业和论文。” “我也一样啊。学业再忙,20 岁生日可只有一次。”他想要软化一下气氛,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我 20 岁生日我们一起过的,你生日我也想一起过嘛。” “这是我的生日,赵风时。”她直视他眼睛,对方那双漂亮的眼睛满是不解,“我决定不过这个生日,省下的时间用来学习,你为什么非要帮我过生日?何况,我和你商量过。” “那是商量吗?我只能答应不是吗?” “那也比你一声不吭突然跑来,一个电话就让我翘课强。” 他低头,嗤笑一声,“我算明白了,上课、作业、学习,我在你这得排在这些东西后面是吧。” “风时,这不是排序。你不是排在后面,只是事有缓急。”她也想收回一些锋利,于是把他的手攥回自己的手里,尝试解释,“你来两三天,我的小组作业也许就要延期,一步跟不上,步步跟不上。在 A 大,我如果不拼命努力,随时都会掉队。” 她自以为说得足够诚恳,却没打动他,“掉队……小正,你不是最清楚的吗?和别人比,永远都没个头。你上 A 大,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就是为了学习而学习,把除此之外的一切,比如我,抛在脑后吗?是你选了 A 大,怎么能被它的规则驯服。” 这些话,正戳了她的痛处。更可怕的是,这些话出自他的口。 八年的朋友,三年的恋人。 她眼圈红了,咬了咬嘴唇,“你扯什么呢?驯服?不该努力学习吗?是,我不如你游刃有余。你多幸运,上的是自己喜欢的专业。学喜欢的东西和生啃枯燥的东西,能一样吗?再说了,N 大的压力也没有 A 大这么大。” 他有些难以置信,声音也冷了下来,“我喜欢自己的专业也不行吗?N 大确实比不上 A 大,但你别忘了,为了让我能去 N 大这档次的学校,当初你和我父母一起劝我,让我不要选北京。” “我只是希望你好。”她知道这句话多么得苍白无力。 “为我好?可我根本不在乎什么学校好坏。除了想和你在一个城市,我从来没想过别的。” “你翻什么旧账?” “不该翻吗?你在北京,我妈也在北京,可我却在南京。我就不该听你们的话。”他抓了抓头发,“秦覃说得对,有时候你真的很迟钝。当时你也觉得是为她好,结果呢?” “你提秦覃就过分了,赵风时。”她的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可她死扛着,就是不让泪水流下来。 他有些心疼,想要抱她,被她一把拍开,“我不需要你的惊喜,也不想听你分析我的迟钝,更不想连自己的生日怎么过都决定不了。你说你不该听我的话,也许,我也不该和你在一起。” 沉默,良久,他喃喃地说,“你后悔了?”也不知道是在问谁。 “比起男朋友,你还是更适合做朋友。现在这么吵下去,也许朋友都做不成了。” 他似乎明白她接下来会说什么,有些慌乱,“小正,你还记得当时你说了什么吗?你让我相信自己相信你。这次是我不对,我会改,你以后和我商量我都会好好听,约定我都遵守,你不要……你别一个人想好就决定什么行吗?” “不行了。事实证明,我根本就不可信,你也好不到哪去。”她抬眼直视他,“分手吧,赵风时。我不想以后想起我们,回忆变得更难看。” 他仿佛没理解自己听到了什么,迟迟不回应。 “赵风时,我知道上大学之后,总是在冷落你。不管你信不信,我很愧疚。但不管我怎么努力,都没法兼顾。如果你觉得这是排序,那就是吧,也许问题的关键就是,我确实没法把你排在首位。” “你说……什么?” 她叹口气,敛容,“我说,分手吧。这样下去,你不会快乐,我也会很累。” 他似乎还是没明白,“我不懂,我只是来给你过个生日,为什么,突然变成了要分手?我不明白……” 她还是坚定地说,“我不是冲动。我想好了。” 他轻轻拥住她,这样就不用和她对视,他害怕她现在的目光。两人身上都有些汗味,混杂着沐浴露的香,“你想很久了对吗?我是不是……一直在打扰你。” 她的脸埋在他的胸口,几滴泪偷溜出来,叹了口气,“有时候会,比如今天。” 他紧了紧自己的怀抱,又松开了,微笑着说,“好吧,同意。” 她没想到他会如此爽快,一时有些怔愣。 他拍拍她的肩,“你回去上课吧,我走啦。” “赵风时……” 他没有接话,也没有回头,好像下定决心落荒而逃,不给自己一丝犹豫的机会。 褚正曾以为,她和赵风时也许很快会变回朋友,或者至少还会联系。没想到再见面,却已是七年后,在烟圈里四目相对。 之前,赵风时“不计前嫌”提出复合,褚正没有什么实感,觉得他是一时被荷尔蒙操控,而她自觉心志坚如钢铁。后来,他说从朋友做起,虽然知道他的友情中混杂着不甘与暧昧,她却感觉自然舒服很多。 现在,他开始“翻旧账”,时不时点她一下,却不再更进一步,她反而觉得,也许,他真的重新喜欢上了自己。而她也清楚,自己在慢慢软化。 “褚正,想什么呢,真是混沌。”褚正低声自嘲,“不如改个英文名算了,改成 Chaos,和宇宙的 Cosmos 还能凑个情侣名。” 宇宙给她约到了书与梦,也不知道会不会遇到李书李梦。 公交车报站声响起,还有两站就到了。啊对了,下次有机会,问问赵风时,他喜欢坐公交还是坐地铁吧。 *** 褚正和宇宙在书与梦的门口碰了头。 “这就是赵风时妈妈和小姨开的店?”被临时喊出来的宇宙,没化妆,穿得很休闲,和刚从“狗窝”里钻出来的褚正,倒是很配。 “对,我很喜欢这里。”褚正推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好东西,与你分享。” 李书李梦不在店里,柜台里站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可能是赵风时提过的“年轻的合伙人”。褚正和宇宙点了咖啡,坐在了靠窗的位置。 “开心果巴斯克,这边的招牌,尝尝。”褚正将甜点碟推到宇宙面前。 “真不错哎。”宇宙吃了一口,竖了竖大拇指。 “上次来的时候,我就吃了一口,然后就开始狂哭。” “那你岂不是‘猪八戒吃人参果’吗?” 在褚正“犀利”的眼神下,宇宙嘿嘿一笑,“一起吃一起吃。” 褚正在另一边挖了一小块巴斯克送入嘴中,确实好吃,不知道这块是不是李梦亲自做的。 宇宙转转甜点勺,“其实吧,人有时候是要哭一哭的,是一种心灵 SPA。拳头和泪水,都是宣泄。” “怎么,那下次我边哭边揍郭可吗?” “……这什么诡异的画面?”宇宙挑了挑眉,“说实话,这段时间,你情绪起伏确实大了一些,但我觉得你也快乐了一些。” “我也这么觉得。”褚正笑着说,“也许是因为不用坐班,人自然就会快乐很多?” “你别说,真别说。”宇宙点点头,“不过我觉得也有一些别的原因。” “嗯,是有一些。” “你今天把我叫来,应该不是为这些私事吧?” “公事,不过,对于个体户来说,也算私事?我考虑了有一段时间了,现在十分需要一个人和我商量商量,你愿意听我说说吗?” 宇宙看着褚正,点点头,表示自己在听。 “我想开一个翻译工作室。”褚正认真地说,“如果你愿意,我希望你可以和我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