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荡的衣柜像一记闷捶,狠狠捶在他荒凉的心上,捶散微薄的希望,碎片四分五裂割出无数伤口。 13 在柜子角落,放着一叠整齐的白衬衫。 顾卫霆呼吸一窒,想起过年前安笙喜滋滋地抱回半匹雪白的纯棉布。 “卫霆,我攒了半年布票,这些够给你做五六件衬衫了。” “过年我在乡下赶赶,年后你就能穿着新衬衫去上班了。” 她身上穿的,还是三年前的旧衣服,洗得发白,已经看不清原来的颜色。 可安笙完全没想过给自己添一件新衣服,一心只惦记他。 仿佛有只手紧紧揪住了他的心脏,刺痛感顺着他的血液流动传遍了全身上下。 “唉,你们干什么,这是我的房子,你们凭什么收走?” “卫霆,卫霆!” 白婉清的呼叫从不远处传来。 顾卫霆到的时候,白婉清正拦着医院管理科的工作人员,不让他们进去。 “这房子是医院分给安笙的宿舍,现在她调走,房子我们当然要收回。怎么就变成你的房子了?第一次见鸠占鹊巢还这么理直气壮的。” 管理科的同 志冷着脸说话,最后一句透露了心头的不忿。 骚乱吸引了周围的邻居,大家把围墙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有人撑腰可不就理直气壮嘛,没见过一个寡妇非但不避嫌,还光明正大天天缠着小叔子的。” “就是,天天一副高贵样子,恨不得眼睛长在头顶上。实际上一肚子算计,趴在弟媳妇身上吸血不够,还要把骨髓都吃了。” “安笙多好的姑娘,就是傻,扒心挖肝地对这一家人。现在可算是醒过神了,走了好,省得将来把命搭上。” 平房区没有秘密,谁家的事都有影子。 ![]() 安笙脾气好,邻居们有个头疼脑热的她都是能帮就帮。 此刻,人群的指指点点和鄙视的眼神,伴随嗡嗡作响的议论,潮水一样涌进院子。 “卫霆,你说句话呀。” 白婉清抓着顾卫霆的手,委屈得直掉眼泪。 顾卫霆把她扯到身后,强压下心中激荡的情绪。 “麻烦你们给一天时间让我嫂子搬家。” “卫霆!” 白婉清颤抖着喊。 可顾卫霆挺直身板,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就在白婉清委委屈屈搬家的时候,安笙在摇晃的火车上睡着了。 过隧道时,汽笛声发出长长的轰鸣,惊醒了她。 刚才,刚才,她靠在别人肩膀上了? 那人身上传来肥皂的清香,是个男的。 黑暗中,安笙的脸腾一下红了。 也不知道靠了人家多久,她陷入不知所措的尴尬,恨不得隧道长一点,再长一点。 刺目的光从窗外射进来,安笙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睡醒了?” 带着笑意的声音让她的脸更热了。 可是——这声音怎么有点熟悉? 安笙用手挡住阳光,一张白净俊逸的脸撞进眼睛。 “是你?” 14 安笙惊喜的声音有点大,引得四周乘客纷纷侧目。 她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脑袋,眼睛笑得弯弯的,小声说: “你怎么在这儿呀?” 沈逸指指她胸前挂的不锈钢哨子,也学她小声说: “我也是援助小组的一员。” 安笙听到后突然感到一阵安定,军区医院报名去西北的只有她一个,没想到能遇到沈逸。 沈逸就是吹警哨救她的人。 他是个记者,那天到郊区探查一个地下赌窝,怕被人发现会有危险,就偷穿了他哥的警服。 谁知赌窝没找到,遇到了差点被混混糟蹋的安笙。 他只有一个人,可他一边吹警哨,一边大声喊些“站住,兄弟们,别让他们跑了......”之类的话,成功吓得他们扔下安笙四下逃窜。 当时安笙心神俱裂,直到沈逸送她回医院,都还没回过神来。 事后安笙曾想过要打听救命恩人,想好好谢谢人家。 可又发生了爷爷的事情,实在没有心力。 安笙问:“你只有一个人,如果没唬住那帮坏人怎么办?” “大不了让他们打一顿,到时候我就大声哀嚎,总能吸引几个人来救吧。再说,那时候也没想那么多,总不能眼看你被坏人欺负。” 沈逸说得满不在乎,安笙却非常感动,当时,他们只是陌生人。 “对了,那天你的相机是不是摔坏了?多少钱?我——可能要攒一段时间才还得起。” 安笙很羞愧,这样好像是因为遇到了他才说要赔。 “没事,我的相机是爷爷从战场上缴获的美国货,抗摔,没坏。” 沈逸看安笙羞得眼睛红红的,像只受惊的小兔子,少年的心剧烈地动了一下。 其实他的相机摔坏了,爷爷差点打断他的腿。 他完全可以到医院找到安笙要求她赔,可不知道为什么,一想起安笙那张惊慌失措的脸,他就感到一股微疼的心酸。 后来爷爷听说是为了救人才放过他,还把自己的战利品奖励给他。 那天之后,这张脸就时常无故闯进他脑海。 他绞尽脑汁想怎么才能名正言顺地接近她,又怕她以为他“携恩以报”。 他甚至想在身上弄个小伤口去“光顾”安笙。 可是还没等动手,就被家里人“发配”到西北锻炼。 原本不甘心的他此刻无比庆幸,觉得西北真是这世上最棒的地方。 火车很慢,到站就停。 可三天三夜之后,到达目的地的两人却不约而同地感到诧异,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安笙,我先去报社报道,等办完事就来找你。” 沈逸毫不掩饰对安笙的特别,他心里完全装满了这个软糯可爱的女孩。 挥手道别时笑得那样阳光灿烂。 安笙却突然悲伤,火车到站了,她的梦也该醒了。 沈逸家里条件那么好,爷爷甚至做过司令。 可她——她已经失去了女孩最重要的贞 洁,怎么配得上这样的一个人。 沈逸的笑那么干净,干净得刺痛了安笙。 她再次深深后悔,当初没有守住底线,如今连想一想的资格也失去了。 15 跟着卫生院的同 志,安笙被带到了住的地方。 一个穿着藏蓝色中山装的男人热情地跟她握手。 “安笙同 志,感谢你千里迢迢来支援我们,我先带你休息一下,过几天领导会统一安排大家的工作。” 说完了,他仿佛忘了松开手, “来,我带你到宿舍去。” 安笙用了点力气才抽回手,拘谨地点了点头。 莫名,她觉得这男人的眼神让她有些不舒服。 男人仿佛没有察觉安笙的窘迫,自我介绍道:“我是周建国,卫生院的干事,如果你对工作地点有什么要求,可以跟我说。” 安笙刻意走得慢一点,拉开了和周建国的距离,她礼貌回应: “谢谢,我愿意服从组织安排。” 现在孩子的问题已经没有了,对她来说去哪里工作都一样。 周建国“嗐”了一声,脚步放缓,再一次靠近安笙: “小安,你这就太单纯了。西北这边不比你们南方,这里地广人稀,多得是穷山恶水的地方。你这么漂亮的小姑娘要是分配到山沟里,我怎么放心呢。” 安笙讪讪地笑了笑,没有搭腔。 周建国说的话看似为她好,但她听得浑身难受,有种他在暗示她什么的错觉。 这位周建国看安笙不说话,一丝意味不明的微笑从嘴角隐没。 送到宿舍门口,周建国才依依不舍地告辞,紧张了一路的安笙终于松了口气。 坐了那么久的火车,累到极致的安笙匆匆收拾就躺下睡着了。 梦里光怪陆离—— 好不容易沈逸吹着警哨把她救了,顾卫霆突然冒出来把她抓进了贴满红喜字的房间。 无论她怎么哭喊,周围看热闹的人仿佛都听不见。 她被甩到床上,慌乱中摸到了剪刀,毫不犹豫地扎进顾卫霆的肩膀。 眼前的人却变成了爷爷,爷爷的肩上插着剪刀,递过来一个柿饼: “我的安笙最喜欢吃柿饼,吃了日子久甜甜蜜蜜,红红火火。” “爷爷!” 安笙惊醒时,床边被外面的晚霞染红,枕巾上全是泪痕。 敲门声响起:——咚咚咚 安笙按了按激跳的心脏起身去开门,迎面看到一张过于热情的笑脸。 又是周建国。 “小安,我来叫你吃饭,再晚一点食堂就没菜了。” 他这么一说,从早到晚都没吃饭的安笙才感觉到,真的饿了。 安笙打了些饭菜,独自来到角落,吃了起来。 这时面前落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