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苏叶不好意思:“我尽力而为。” 他细心地把脉、开药,这些病人都是消化科的,所以一般都是胃肠之类的毛病,他没敢用太猛的药,又酌情加了一些疏肝理气、温胃和中的药。 一个病人问他:“医生,我每天灌中药都要吐出黄绿色的胃液,是怎么回事?” 他看看病历,解释:“可能田七粉有些刺激,不过没有大碍,如果您觉得不舒服,可以问您的主治医生,把一天三次减到两次。” 忽然,病房里面的灯灭了,冬日下午本来就黑得早,病人都一惊。立刻有护士跑过来:“可能停电了,马上来电!” 电是来了,是医院内部的发电机,只供给急诊部和住院部。廖主任好心道:“小何,明天我再让护士去拿药吧,你们中医楼不供电,哪看得清?” 何苏叶点点头:“我先去把药方拿过去,如果来电,我让他们立刻就煎了送来。” 廖主任拍拍他的肩:“也好,帮我跟你父亲问好!” 何苏叶点头,只是他想,自己有多长时间没跟自己爸爸见面了。 大街上暮色渐浓,白天的雨到了晚上就蒸腾起一片迷蒙的水汽,平常的下班高峰,每每华灯初上,在站牌下等待那车徐徐过来,塞进密密匝匝的人群,规律的拥堵让他觉得有一丝期待,又有一丝压抑。 他在朦胧的灯光中眨了下眼,夜晚的人,最脆弱,十五床的那个身影又一次浮上他的心头,在这种生离死别之中,他的心绪也跟着惆怅孤独起来。 所幸家里没有停电,何苏叶正准备开门,后面响起一阵脚步声,然后熟悉的声音传来,有气无力:“大师兄,你好心赏我们一顿饭吧!” 他回头,有些惊讶:“李介,方可歆,好久不见了。” 李介撇撇嘴:“不是吧?什么记性?我今天上班了啊,我还帮十五床办了出院,天地良心啊!我没有翘班。” 方可歆挤着他,示意他让开:“那是师兄跟我打招呼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何苏叶笑笑:“你们这么晚来我家有事吗?” 李介郁闷:“学校停电了,大师兄,你知道咱们学校穷死了,老校区都没有发电机,食堂又不开伙,周围小饭馆也不开。” “外卖呢?”何苏叶问。 李介大言不惭地说:“吃腻了,不想吃了,月底了,也没钱了。” “所以就过来蹭个饭吃?”何苏叶笑笑,“进来吧,家里没什么菜,你们将就点儿。” ![]() 晚饭虽然简陋,但是何苏叶手艺不错,他们吃得连连叫好。 李介是何苏叶师弟,两家也是世交,他一直把何苏叶当哥哥看,在何苏叶家就如在自己家一样随意,吃完饭就丢了碗筷去玩手机打游戏。倒是方可歆站起来帮忙收拾碗筷,不好意思道:“大师兄,真是麻烦你了。” 何苏叶忙接过碗筷:“没事,你放着吧,我去洗碗。” 拗不过何苏叶的坚持,她只好在屋里转悠,他的新家一如他自己那样,简单、清爽,书房的书桌上堆着各样药典、杂志期刊。她忽然想起上次是什么时候来他家的——两年前,大师兄和张宜凌师姐分手的时候。 没人知道四年前她暗恋过何苏叶,当时她和李介是高中同学,很巧又考上了同一所大学,自然成了好朋友。她总是不停地从李介口中听说这个大师兄学业顶级地棒,人又好,从小为他背黑锅,也是他崇拜的对象。 她记得那个元旦,他们一群临床的同学去吃饭,李介走到一张桌子旁边忽然停住了,兴奋地叫起来:“哎呀,好巧呀,大师兄,你也在这里呀——师姐,你好!”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那一桌。男子抬起头,浅浅地笑,眉眼温和:“是呀,你呢,跟同学一起来的?” 立刻就有女生低声叫起来:“这是我们学校的吗,怎么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帅的男生?!” 等李介回来,才跟他们解释:“我师兄,他一直在老校区,中西医结合七年的。” 有人开玩笑:“李介,快给我们介绍一下!” 李介故作神秘:“介绍什么?人家早就有女朋友了,你们别打主意了,喏——对面就是!” 有一个女生恍然大悟:“那不是张宜凌师姐?她可有名了,校学生会的副主席,校报的主编,怪不得不常见到她,原来是在老校区。” 其他人纷纷附和:“真是般配,让人眼红嫉妒。” 不知道那天是气氛太热烈了,还是别的原因,原本滴酒不沾的她也喝了不少啤酒。 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她觉得有些恍惚,眼前的楼梯莫名地变成了重影,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倒,脚下一空,在她几乎要惊叫起来的时候被一双手稳稳地托住了。 酒醒了大半,她面对着何苏叶英俊的脸,几乎尴尬得说不出话,只得嗫嚅道:“谢谢你,师兄!” 何苏叶礼貌地笑笑:“是李介的同学吧?很高兴认识你。”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点点头,急急忙忙逃回座位,还没坐定,只见何苏叶和张宜凌走过来和他们道别,末了还嘱咐她——“你们照顾下女生,别让她们喝太多了”。 那天,她真的喝多了,仿佛跟谁赌气似的。 她知道自己的心理悄悄发生了变化,自己几乎是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何苏叶,那样一个俊逸、温情的男子,一瞬间,她相信了一见钟情。 但是她有什么资格去打扰,后来她从别人口中得知何苏叶和张宜凌是人尽皆知的模范情侣,认识他们的人都会感叹天作之合也不过如此。 她从来没有幻想过自己能够取代张宜凌,只是安静地暗恋着他,乖乖地在他面前做一个小师妹,默默地关注他的一举一动,开开无伤大雅的玩笑,有意无意地模仿张宜凌的穿着打扮,有时候会找一些病例去问他,尽管他不是学影像的,她只为待在他身边片刻。她原以为他们会结婚,然后会有可爱的孩子,相伴到老,可是一切随着张宜凌出国画上了句号。 她真的不懂,相爱的两个人怎么说分就分?天涯海角,再没有一丝瓜葛。 她仍然记得在那个雨夜何苏叶对张宜凌说,当着她和李介的面:“你要走就走吧,走了就请你不要后悔,你的选择我尊重你,也请你尊重我的感受。” 那夜,何苏叶第一次喝醉了,张宜凌只是沉默再沉默,她就隐隐觉得,张宜凌出国这件事一定不单纯,但是究竟怎么样,她也许永远无法得知。她从始至终都是一个旁观者、一个暗恋者,他们的一切与她无关。 张宜凌走后,何苏叶就跟着学校的义诊队去了偏远的山区,她完全联系不上他,每个见不到他的日日夜夜,她无数回头解读那种最初的心动,如果说那是把一个遥远人物神化的开端,又未必不是她慕强的最初萌动。 有一天她看到何苏叶出现在实验室里,看上去憔悴、消瘦了许多,问他,他说自己去山区里面做了三个月的义诊,现在回来了,一切都好,无须挂念。 他告诉她,他去乡村义诊,老人有胆结石病史,没有钱做手术就一直拖着,他就让他用虎杖根切片,配上几个鸡内金煎水喝。过了几天老人情况好转,在他们离开村子的时候给了他祖传的治疗毒疮的外用方,这份礼物太沉重,他很愧疚又很感动。 他说传统的中医因简单,便利,廉价,并且在无数人身上验证过,在广大的农村具有很强的生命力,但是目前扎根基层的老中医越来越少,而年轻的中医又不愿意下基层。 那话语里好像有一种歉意,有一种承重,有一种逃避,又有一种迎接。 她忍不住问:“那张宜凌师姐呢?你是因为她才去义诊的吗?” 他坦荡:“这跟她有什么关系?我早早就报名了义诊团队,尊道贵德,做苍生大医是我毕生努力的目标,是长在我生命中的事业。” 她看着他,心里的绞痛竟然一下子散了,但泪水也唰地涌上眼眶。 果然,他令人仰慕的不仅是那份白衣胜雪的俊逸,更是信念如虹的坚韧,医德为魂,医术为器,她的感情只可托付于仁爱之士,聪明理达之人,托付给悲心似水的苍生大医。 直到有一天,何苏叶对她说:“小师妹,感情最好状态是两情相悦,在这样的关系里,你可以做最好的自己,也会拥有最大的安全感。” 她才明白,她原以为心思隐藏得很好,可是何苏叶什么都知道,他一直以最委婉的方式拒绝自己,加班、有事,而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