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是什么样的方法,才可以让庄晓梦过去的那些记忆能够在不危急自身的情况下,缓慢地、可被接受地再次复苏呢?” 陈诺半晌没有说话。 就在我以为他和我一样束手无措的时候,他突然开口道:“把她送回过去,让那些不复存在的日子,从头开始。” 为了让气氛不那么凝重,我故意开了一个玩笑:“怎么,你找到穿越时空的隧道了?” 陈诺拉开最下面的那个抽屉,弯腰从里面拿出一个色泽老旧的相机,放在我的面前。 “那个夜晚,是所有事情的原点。”他怔怔地看着我。 【7】终章:最后的回答 那封信寄出去不久,“镜子”传输回来的庄晓梦的神经元具象图就出现了缓慢而明显的变化。那片蓝色的荧光海上浮现出越来越多的黑点,犹如一粒粒黑色的砾石,颠簸在汹涌的浪尖之上。 那是她脑中那些备份记忆发出脉冲信号,虽然微弱,但却如水流一般稳定持久。“那张照片果然起作用了。”我看向陈诺,说不上是激动还是焦灼:“但是照这种信号感应速率计算,另一套记忆系统要达到全面恢复的程度,可能要比我们预计花费的时间还要长。” 陈诺眉头深锁,忧心忡忡,视线快速扫过屏幕上不断浮现的黑色光点,祈愿一般地说道:“无论如何,一定要赶在‘镜子’崩溃之前。” 这一丝朦胧的光亮将足以掩盖一切的黑暗撕开了一道口子。那些原本活跃度为零的神经元终于结束了它们在凛冬之中长久的深眠,徘徊在苏醒的边缘,宛如一只湿淋淋的巨兽正难以察觉地直起身子,在深不见底的蓝色海面上越来越多地显露出它的全貌。 一开始,那些代表了神经元活跃度的数值增长得极其缓慢,其间偶有停滞或者倒退,但总体上呈现出逐步回升的趋势。我将这些数值输入几种不同的演算模型进行了预测,结果无一例外,找回备份记忆的速度和记忆数据的更新速度相差甚远,不论我费尽心思打上多少个时间差,庄晓梦的大脑根本等不起。 转折出现在一个普通的周末。那天,我像往常一样,心情沉重地点开“镜子”传输回来的神经元数据。那些在瞬间跳出来的密密麻麻的黑点让我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无数黑点静默在原地,以难以察觉的频率微微地闪烁着,仿佛在屏幕上织成了一张闪亮的黑网。此刻在庄晓梦大脑中高度活跃的神经元正以某种精美绝伦的秩序游走其中,犹如一尾尾会发光的蓝色的鱼。 我愣在了桌前,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用惊异的目光看向陈诺。 陈诺明白我眼中的困惑,他拧开手中的矿泉水瓶,仰头灌了下去。我这才注意到他额头的汗珠和发颤的手背,却又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能忐忑地等着他的回答。 “她回南江了,带着那张照片。”陈诺用力把手中的塑料瓶子捏扁,垂下眼睑,看着它落进垃圾桶里。 我松了一口气。这应该是这么多天以来,唯一的一个好消息了。庄晓梦终于站在了这趟反向旅行的起点,重回故土之后,熟悉的环境宛如一个强烈的磁极,不断刺激着她大脑去释放那些隐藏的神经元信号。 屏幕盯久了,难以抑制的酸胀感干脆利落地折断了眼皮之间无形的支撑。我不得不摘下眼镜,疲倦地闭上了眼睛。那些宛若火苗般跳动的蓝色和静默又颤抖的黑色交织成一片奇异的残影,长久地tຊ凝固在我的视网膜上。 恍惚中,我感觉自己正置身于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宇宙。那里的夜空流动着耀眼的蓝色光芒,而浩瀚的星辰又宛若棋盘上数不清的黑子,曜石一般的沧桑冰冷。 我很清楚接下来面前的那一小方屏幕上会出现怎样的变化。那些黑点会一天比一天明亮,微闪的光亮会逐渐变得明晰而确定,直至最后拥有完整而蓬勃的生命,像此刻正牢牢掌控庄晓梦全部记忆的蓝色荧光一般,恢宏而澎湃地发出万马奔腾的嘶吼。 ![]() “也许很快,那些备份的记忆就会被‘镜子’完全地识别出来。到那个时候,我们就可以对她的记忆进行重新规整,再次进行格式化操作。”我睁开眼睛,看向陈诺。 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点了一下头,然后一言不发地转过脸,久久地面对窗外无星无月的黑夜。我看着那个颀长而孤寂的身影,默默收声,不再打扰。就算我对庄晓梦脑中那些汹涌磅礴的神经元了如指掌,可我依然无法预测,当蓝色和黑色两套记忆同时以苏醒的状态存在于她的大脑中时,庄晓梦会作何感想、有何反应,她又会如何面对这个被她“遗忘”又“找回”的故人? 这一天比我想象的更早到来。 玻璃门在我的身后轻轻合上,我习惯性地径直走向隔间,一抬眼看见了相顾无言的两人。清澈的晨光像一只温柔的手,轻柔地推开窗扇,流转在每个人的身上,像是要擦掉那些未干的泪痕。 庄晓梦闻声回头,困惑在她的眼中转瞬即逝,微笑很快浮现出来。 “杨教授,你好。”她看着我说:“我想,这应该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吧。” 陈诺坐在她的对面,无声地平复着脸上悲喜交加的神情。 我心下了然,诚恳而抱歉地朝她伸出手:“对不起,庄小姐。原本,按照我们之前的协议,你将永远不会认识我。” 庄晓梦平静地摇了摇头,浅浅地一笑:“我的生活经验告诉我,永远不要轻易地说‘永远’。人与人之间的际遇,就是这么的奇妙,以后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呢?” “但现在,我们不得不慎重地讨论一下关于‘以后的事情’。”我把主机屏幕移到她面前,盯着那双似乎深不见底的眼眸,凝重地说出残酷的事实:“你的大脑,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两套记忆系统的神经元活跃程度几乎已经不相上下,你需要尽快抉择,保留哪一边,删掉哪一边。出于对你人身安全的考虑,我们希望‘镜子’的格式化操作越快越好。” “所以,我之前算是沉浸式地试用了一个‘体验版’?”和我预想的不同,庄晓梦的脸上没有出现丝毫慌乱或恐惧的神色,她甚至有心情开玩笑:“原本这世界上是没有后悔药的,但杨教授,你们又给了我一次机会。这样也不错啊,感觉自己赚到了。所以,不必对我感到抱歉。” “庄小姐,所以你打算……”我猜不出她心中所想,犹疑地开口问道。 “删除什么,保留什么,我会好好考虑。”她敛起笑意,露出庄重而严肃的神色。 陈诺仿佛再也无法按捺住心中的焦急,脱口而出:“没有时间了,多耽误一天,就多一份危险。” 庄晓梦看向他,眼神又扫过屏幕上那些冰冷而锋利的数值和曲线,最后缓缓地抬起头:“在最后的选择之前,我想去见一个人。” “谁?” “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的那个人。” 当王敏芝有些畏缩地坐在她面前时,庄晓梦的心底涌起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安静的咖啡馆里,轻音乐汩汩地萦绕在周围,衣着光鲜的人们轻松惬意地小声交谈。王敏芝不安地扫视着旁边往来不止的人流,无法聚焦的眼神仿佛是一片随波逐流的落叶。 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彼此的脸上都露出了几分拘谨的神色。时隔多年的母女相见,听起来多少带有几分悲情色彩。庄晓梦觉得此情此景,落下几滴眼泪才能算是应景,可奇怪的是,无论再怎么扪心自问,她的心里根本酝酿不出一丝悲伤难过的情绪。 在“镜子”虚构出的记忆里,慈爱的母亲惨死于意外,她脑中的杏仁核曾将痛不欲生的感觉深深地根植在她的条件反射之中。然而,那些复苏的记忆又毫不留情地揭穿“镜子”的谎言,宛如白纸黑字的宣判书抹杀掉了那些逼真无比的情感。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庄晓梦放下了咖啡杯,轻轻抹掉杯子边沿那一点隐约的暗红色的痕迹。 “小梦,其实……其实这么多年,我没有一天忘记过你,我忍不住到处悄悄地打听你的消息。”王敏芝说着哽咽起来,激动得泣不成声:“我偷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