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反魂树的影响太大,花道在距离那里还有五六百米的地方骤然消散,黄英感觉自己被谁推了一把,身体一歪,她下意识去抓陈添,却抓了个空,等她重新站稳,已经重新回到地面。
远远地,她看到了那棵树,高耸入天,威严肃穆,而那树下,正是罗厉口中那些密密麻麻已然失去神智的“人”。 “对不起,可能受反魂树影响太大,不听使唤了。”陈添在她身后抱歉道。 黄英正被那棵树震撼着,听到陈添的话才回过神来,一扭头,却见陈添跌坐地上满脸是汗眉头紧锁,手则紧紧揪住衣领似乎极为痛苦,她忙俯身扶住人问道:“你怎么样?” 好一会儿,陈添才勉强站起来,轻咳一声,满不在乎地笑道:“没事,可能是这树太厉害了,我适应适应便好。” 黄英盯着他不说话。 陈添又慌里慌张地摆手道:“真的,黄大夫,我真没事。” 黄英低头从药箱拿出之前那个小瓶子,递给陈添,命令道:“喝完。” “黄大夫,你给我喝的究竟是什么?”陈添看到那瓶子瞬间收起了玩笑语调,严肃中带上了些凝重,“不要骗我。” “离魂之毒,以人血喂之,可得三日之活;而至亲骨血,又可多续半月;若有至亲愿献其身,则毒此后不复发矣。”黄英平静地说着,将那瓶子又往陈添面前递了递。 陈添虽早有猜测,但听得此言,难免就红了眼圈,他咬着牙道:“三日之后我若死去,此恩又让我如何偿?” 黄英见他如此,倒有些莫名,她摇摇头道:“我没那么高尚,只是医者仁心,能救则救。我要你和我一起来反魂树这里也是这个缘故。古籍有云,树有灵心,可解百毒,说的便是这反魂树,只是不知怎么个解毒法,许多事情我也并没参透,只是有一丝希望我总得尝试,不然倒叫大家笑话。” 陈添没有接那瓶子,而是向前几步,敛神聚气,掌心向下一拍一收,无数根茎破土而生相互交缠,像两条轨道一般顺着路面延伸,一直到那反魂树下,将人群生生分隔开来,形成一个狭长的通道。 黄英吃惊地看着这条小路,不由得喝道:“你疯了!你知不知道这样会……”话还没说完,只见陈添身体往下一陷,小腿以下已然变成了弯弯曲曲的花根。 陈添惨然一笑,在黄英脊背一拍,将她推出去好几米远,说:“黄大夫不是有法子救我吗?快点,我可支撑不了多久。” 黄英见他如此,知道时间紧迫,不可再耽搁,秀眉一拧,几步过来,掐住陈添的下巴将那半瓶血灌进去,这才撂下一句话转头大步朝着树心走去:“别死了,还得报恩呢。” “怎么这么暴力。”陈添嘟囔一句,借那口人血的力量,腾空跃身而上,运力释法,只见那根茎疯狂窜长,抵挡了“活死人”一波一波的进攻,直到黄英终于抵达反魂树下,他微微一笑跌落下去,那些根茎突然收束,与陈添一起化作一道坚不可摧的篱墙将黄英和那些“人”隔离开来。 在那篱墙靠近她身边的时候,黄英隐约听到一声“我信你”,便再无声响。 黄英垂着脸低低地说:“放心。” 黄英曾在师父一本破损的古书里看到,反魂树生于天地阴阳交界之处,知善恶,了世事,只是寻常人鲜少能真正理解它的妙处。此刻,她正立于树下,遮天蔽日,她用手去触反魂树的树皮,疙疙瘩瘩凹凸不平,像所有的老树一样透出沧桑和衰老。她有些焦灼和不安,之前她都是给他们希望的那个,可真正到了这里,她寻不到关窍。 她将脸贴在树干上喃喃道:“师父啊师父,请你告诉我。” 这句话刚说完,她突然想起师父那个卷轴里,除了治疗离魂散的方法外,还在注脚处密密麻麻写了一行字:“反魂魂离,原本一体,血浓于水,水浓于血。” 黄英心里一动,从药箱摸出一把小刀,心下一横在腕上一割,鲜红的血液瞬间涌出,砸在树干和树根上,触目惊心。她咬着牙用纱布包裹了伤口,忐忑不安地等待。大约过了五分钟,只见那树突然裂出一条大缝,随即整棵树像是蛇蜕皮一般,不一会儿,地上就已经厚厚一层“树皮”,连带着叶片树枝都焕然新生,和之前的模样截然不同。新生的枝叶越长越多,越来越长,柔软地以树为中心扎进地面,不多会儿便将聚在树下的一切,包括那些“人”通通包裹起来。 这奇异的一切并没使黄英感到恐慌,反而叫她生出一种难以言表的平静,连带原本那篱墙外机械一样的撞击声也停下了,安静极了。她感觉眼皮很重,便靠着篱墙沉沉睡去,梦中她看见了母亲,也看见了师父,他们对她微笑,一梦香甜。 不知道过了多久,黄英终于从梦中醒来,却见周围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尸体,她下意识要叫,一只手捂着了她的嘴,熟悉的声音响起来:“别怕,死人而已。” “陈添?”黄英转身,惊喜交加,“这是怎么回事?” 陈添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只是感觉身体很轻,有谁让我回去,我想着,回去也好,便醒来了,醒来发现自己好像没什么事了。” 他说着又看看周围,叹口气道:“这些应该就是之前因为白石和陶文渊强行召唤反魂树而复活的祠堂新尸,如今也都可以安心上路再无折磨了。” 黄英沉吟片刻点点头:“我明白了。反魂树从来都没变过,它确实是逢凶化吉的祥瑞之树,只不过,为了防止恶人滥用,它在表层生出了一层保护壳,若是有人想要逆天长生,便会被那所谓的‘复生’之法反噬。而这些“活死人”之所以一直想到这里来,恐怕就是反tຊ魂树的恻隐之心引他们前来,以拯救苍生免遭苦难。” “人心之恶,实难预测。”陈添仰头看看将他们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树笼,又说:“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出去,也不知道罗厉和江阅怎么样了。” “快了。”黄英亦仰头看去,又用手指了指那枝杈,“你看,开花了。” 只见那树冠上噼里啪啦突然冒出许多血色的花苞来,然后一瞬间花开似锦,耀人眼帘,如瀑布一般倾泻而下。又过了一刻钟,花落蒂收,只见地上的那些尸身纷纷化烟消散,每消失一具树上便多出一颗青色的果子,那果子形状各异,与那些亡者相像。直到最后一具尸身消失,之前密不透风的树枝砰砰砰地从地上拔出,一束束收回到树干里。反魂树一点一点枯萎,一点一点干瘪,最后终于只留下一个毫无特色的树墩子。 黄英和陈添用手挡住了眼睛,太阳真好,映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天亮了,他们看到了等在外面的同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