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京市盛夏时分,午后阳光分外猛烈。
几束光透过百叶窗肆无忌惮地照进来,不偏不倚照在一抹倩影身上,投出一道剪影在墙上。 江晴知坐在京跃集团会议室里,冷吸一口气。 还有半小时,会议开始。 她喝了几口水,稍微压了压心里的紧张。 偌大的会议室里,只有她跟唐荷两人。 过了会儿,有人进来摆放座位牌和咖啡,一阵窸窸窣窣后,又重新恢复宁静。 江晴知瞥了眼,中位上的座位牌写着Jeffery Lin,头衔G.M(译:总经理)。 巧了不是,她刚看完一部国外的电影,男主名就叫Jeffrey,电影里男主最后没有跟女主在一起,情节蛮感人,赚了她不少眼泪呢。 “师傅,”她喊了声唐荷,指向那牌子,“你见过他吗?” “哪儿能见着呢,他是什么人,总经理啊。” 她笑了笑,说去洗手间补个妆,今天的会议重要,江晴知化了个淡妆。 之前有来过京跃大厦,但到这第四十楼来,还是头回。 江晴知不太熟悉门路,绕过几个部门,里面员工在各自忙碌,一个个键盘敲得飞起,屏幕上什么界面都有,大家的神色都十分专注。 见状,江晴知没好意思打扰,遂半天才找到洗手间。 她补了点口红,人看起来精神气不少。 回会议室时,又绕到不同的路,内心不禁感叹这楼层之大,设计之复杂。 无意驻足下来,江晴知抬眼望去。 里面是个办公室,落地窗前有个背影,男人单手抄兜,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在通话。 耳边传来那人的嗓音,声线低沉清润,很好听,如江上清风徐来。 那人一身白衬衫黑西裤,迎着光站在窗边,隐约可见英挺的侧脸轮廓,身姿修长俊逸,遗世而独立。 明明这么热的天,那道背影却令人感到无比冷冽。 光透过他投出一道影子在地上,有世人读不懂的孤寂。 林司遇转过身,门外若似有无地闪过人影。 他回到座位坐下,阖眼捏了几下眉心,略感倦意。 助理钟铭敲门进来,提醒他时间差不多了。 “人到齐了吗?”他问。 “市场部和翻译都到了,Testro那边还有十分钟能到。” 林司遇嗯了声,拿起桌面的那枚圆形徽章,出了办公室。 Testro是家欧洲百年老牌商超,这次会议是谈供货合作,签的是日用快消品的整条线合作,合同一签即是十年。 京跃集团有意深入发展进出口贸易的业务,对这次合作甚是看重,林司遇光是考察下游的生产商,半年来没少出差。 江晴知正跟市场部的人在沟通细节,空气倏然安静下来。 随之而来的是莫名压迫感。 京跃员工朝进来的人恭敬地喊林总。 林司遇阔步而来,停在Jeffrey座位牌前。 她下意识抬头去看,眼前的人那股气质很熟悉,八成是方才遇见的那人。 男人穿了熨帖合身的黑西装,五官立体硬朗,眉宇轩昂,高挺鼻梁,肤色很是净白,散发出清冷,又矜贵的气质。 西装左胸上的金色企业徽章闪着微芒,与其他人的银白不同色,宣示他的身份不同。 林司遇在中心位坐下,神色淡漠,浑身散发着骇人的疏离感。 他眉眼疏淡,没有直接跟人说话,而是视线掠过她手边的资料,然后若有若无的落了半秒在她脸上,“英文版方案书给我。” 江晴知伸手去拿,一个不小心打翻放在手边的咖啡。 啪地一声,液体迅速染湿了那沓资料。 心瞬间就提到了嗓子眼。 江晴知慌得愣神,准备开声道歉,就听见那人对自己的宣判。 林司遇看也不看她,直接冷声跟助理说,“马上让她走人。” 钟铭斟酌着回,“林总,会议马上开始了,临时找不到人来顶替。” 他不作声,意思是仍然要她走。 会议桌上的人纷纷低下头,生怕受到牵连。 江晴知敛下眼眸,顿了顿,收拾好东西后,向他微微躬身说了声对不起。 出了会议室,噙着的泪无声落下。 江晴知在盛翻语言就职两年,这是升为高级翻译后接的第一个项目,然而没开始就狼狈结束了。 她已经把几十页PPT背得烂熟,一次又一次地跟唐荷排练。 她气那人,毫无情面。 更气自己,冒冒失失。 从未觉得如此挫败,江晴知拖着沉重的步伐下了电梯。 她懊恼地戳了戳自己的脑袋,江晴知啊江晴知,你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出了电梯没走几步,听见唐荷在后面喊自己。 “抱歉,师傅,”她憋回几分情绪,“我不是为自己辩解什么,但真的很抱歉。” 再次回到会议室,江晴知没敢往他的方向去看,只觉那里寒光深沉。 Testro外宾两分钟后来到,除却几个高级管理层人员,副总也来了,重视程度不言而喻。 几十人的会议室瞬间坐满。 简单寒暄后,进入主题。 江晴知调整好心态,站在投屏前,按下遥控器,开始脱稿讲述方案。 林司遇这才拿正眼瞧她。 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冷白皮,五官精致,一双眼睛明亮清澈,眉眼盈盈,整个人看起来清纯,甜美。 她穿着束腰设计的纯白衬衫,灰色半身裙,短跟黑色单鞋,裸露出半截小腿,职业风打扮。 微微笑时,漾起浅浅的梨涡,那笑容,比窗外阳光更明媚。 一口纯正伦敦腔,声音清悦,冷静,看起来并没有受那插曲的影响。 两人无意目光对视,他的眼里是深不可测的雾海。 江晴知飞快别过视线。 持续五小时的会议,在六点结束。 晚餐定在西源楼,一桌人落座,江晴知默默地选了个离他最远的位置。 席间,她听见林司遇跟外宾在谈笑风生,对方抛出的话题都能接上,他也会适时引出新话题,游刃有余。 她不禁感叹,有的人,天生就是在生意场驰骋的。 这也好,省下她充当翻译。 吃完饭,聊了一会该散了。 江晴知与其他人不顺路,索性叫车到最近的地铁站,再搭地铁回去。 只是能来西源楼吃饭的人,多半非富则贵,她在打车软件上排队,司机最快也要十几分钟才能到。 林司遇坐在车后座里,抬眼看见她站在香樟树下。 路灯昏黄的光线打在她身上,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她来回低着头踱步在等车,偶尔会抬眼去看车来的方向。 突然发现旁边有声响,江晴知走过去,是只流浪猫,毛发杂乱无章,沾了些杂草,眼神幽怜又警惕。 她慢慢伸手把杂草拣开,然后起身小跑进了后面的便利店,很快手里捧着几盒面包和鸡肉干出来。 江晴知把食物撕成小块放在流浪猫面前,起初它并不敢吃,喵叫几声。 她一声声耐心地哄着,“小猫咪,别害怕,这是你的晚餐哦,快吃快吃。” 她一边喂小猫咪,一边跟它说话,好像它能听得懂似的,脸上表情还挺丰富。 林司遇把这一幕尽收眼底,心仿佛被什么击中,突然想到两个字,生动。 两分钟后,江晴知站起身,在影影绰绰的树下仰起头,去看那轮孤月。 今晚月光很亮,亮得令人不惧长夜。 亮得令他无法拒绝地抬头去仰望。 她在月色下,淡淡地笑,像午夜悄然绽放的白玉兰,这宵如此美丽。 林司遇开口吩咐司机掉头。 一辆黑色奔驰停在身边,江晴知抬眸看过去。 那人落下一半的车窗,手腕搭在车窗上,挽起的衣袖露出好看的小臂线条,那手指,骨节分明。 他的眉目冷清,一双黑曜石的眼睛在光影下仿佛要把人给吞噬了。 她的心在猛烈怦怦直跳。 林司遇淡声说:“上车。” 下达指令的口吻。 她摆了摆手,“不用....” 话没说完,车窗升起,他显然懒得跟她废话。 钟铭已经下车打开车tຊ门。 林司遇听见她在上车前,格外温柔地跟那只流浪猫说了句拜拜。 她越过他,坐在驾驶位的后座,不可避免地碰到那两条长腿。 坐下后,江晴知请司机在地铁站放她下来就好。 虽竭力让自己忽略他,但奈何那人就坐在自己旁边,隔得那么近,近到她能闻到对方身上的气息,淡淡的檀香味,很好闻。 这十几分钟,如坐针毡,大气都不敢喘。 司机在路边缓缓停下车子,江晴知礼貌道谢后落荒而逃地下车,却被他平放的脚绊了一下。 眼看着要摔了,林司遇眼疾手快捞她一把,手刚好停在她的腰上。 她觉得一股电流从腰部四处延伸到全身,微微打了个颤栗,低头,他正盯着自己。 忽明忽暗下,那漆黑双眼格外深邃。 “谢谢林总。”带着轻微颤音。 林司遇平静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她脸上起了羞涩的嫣红。 “谢我什么?” 他没来由地起了逗趣心理。 “谢谢林总送我一程。” “没了?” 她脸更红了,“谢谢林总方才伸出援手。” 接着,江晴知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林总,有个事情我觉得您应该需要知道。” 林司遇不咸不淡地问,“什么事?” “刚才在院子的时候,我有听见Martin(人名)他们在小声讨论,常星的付款方式能给到OA 120天。” 西源楼环境很好,中式园林的风格,景色也不错,老外来了都想看看,江晴知也是在经过时,无意中听见他们的对话。 做翻译的耳朵都灵敏得很,抓了几个字眼她就明白了。 常星的OA比京跃的长了整整三十天。 涉及到款账方面,生意人都很敏感,林司遇若有所思的垂下眸子。 常星是家港企,目前正跟京跃共同竞争Testro的合作。 随即,林司遇目光落在她脸上,探究她从何得知。 她解释道,“他们说的是葡萄牙语,我有修过这门语言,所以能听懂个大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