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在这世道艰难，本宫何尝不知。可你知道你这步棋下得有多险吗？那是天子啊，你以为是那么好糊弄的？”

“你不必忧心，你的身份只有本宫一人知晓。本宫知你背负血海深仇，也知你此次卷土重来是为何。可陛下，你不能嫁。”

我知道，若真是封妃旨意降下，会经过重重审核。

而我的身子虽已做修复，但若嬷嬷仔细些，就会发现异常，发现我早已嫁做人妇的事实，更遑论太医诊脉也会诊出我曾经流产的事实。

这一步棋，很险。

但也是我那时唯一，不得不走上的路。

我必须要走向权利旋涡的中心，必须走入棋局中，才能搅乱那盘棋局。

皇后的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本宫并非铁石心肠之人，也知你心中的苦楚与不甘。但宫廷之中，步步皆是危机，你以女子之身，想要在这权力漩涡中立足，何其艰难。”

“亲人惨死，爱人背叛。本宫也曾经历过这样的事，可本宫一人系着一个家族，我无力反抗也不能反抗，只能在这深深高墙里淌出一条道，但小鱼，本宫知你不同，你身上有本宫没有的那股劲。所以本宫是真的希望你能得偿所愿。”

“如若你只是小鱼，你嫁这天子，嫁便嫁了。纵闯出天大的祸，本宫也能为你兜着，可现如今不同，你的身份若被第二个人知道，我便无力转圜。”

那天皇后和我同我聊了许多。

我埋在她的怀里，就像一只受了伤的猫。

而她一直在劝说我放下过去，到最后她发现我无法放下。

又说：“长公主性子暴戾，要从长计划，但你放心，本宫会助你。”

我问她，明知我身份如此，为何还要冒着危险助我。

毕竟在这皇宫之中，人人都知皇后向来沉稳，她只求独善其身，如今却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来助我。

难道只是因为疯狗撕咬时，我救她的情谊？

我不信。

她却说：“因为本宫在你身上看到了本宫之前的影子，我在嫁入皇宫之前，曾经有过一情投意合的男子，是我的授课先生。我爱他敬他，我深知我自小便被当做皇后培养，无力逃脱。却也曾想过要同他远走高飞。”

“贺家女子如此之多，他们选中我无非是因为我性子温和，未来好掌控。所以我开始改变自己，我开始逃课，开始抗衡父母。可如此换来的代价是他们一刀了结了我的授课先生，让我莫要动不该有的心思。”

“我与你不同，小鱼。我长在深宅大院，自小就见过太多的尔虞我诈。所以就算他身死我也只敢在中元节偷偷为他烧些黄纸。”

“但是你孤身一人，却敢闯入宫中，却敢对抗这世间处于皇权顶端的人。”

“你做了我不敢做的事，所以我想帮你。”

“就当帮那个年少的自己。”

那天过后，迎来了年关。

而我也被传言传成了皇上摒弃的人，传言封妃旨意都已经拟好，皇上却在最后一刻变心，说我是对皇上下了药，才会将他迷成那样。

我不以为然。

因为那封妃旨意并未作废，而是给了另一人。

第25章

那日，我依旧等在坤宁宫中，等薛晴儿来请安。

年关过去后，天气便会慢慢回温了，但积雪还是为消融。

皇后也笑着说，今年的冬日是真漫长，漫长到看不见一株嫩绿枝芽。

这些日子，薛晴儿告知于我，皇上十分宠爱。陆青迟也许诺她，待到时机成熟便会带她离开。

我翘首以望，等着那天。

可这日，我等到的却是贵妃推她入水的消息。

现在的池水冰冷刺骨，若是在池中时间过久，轻则感染风寒，重则……难以受孕，甚至活活被冻死。

收到这个消息，我央着皇后为她出头。

我知皇后并不想在这深深后院，所以我已答应过她，等到事情了了，我便带着她一同离开。

她起初是不信，到后来我说得次数多了，她那双黯淡的眸里竟也生出了一丝光。

皇上如今正是宠幸薛晴儿，坤宁宫他并不常来。

所以每天晚上，我都在与她讲在药仙谷的所见所闻，我讲我见过的残云暮霭，我同她讲山川河流，讲奇闻轶事，飞鸟走兽。

她说，她若有机会也想亲自去看看。

可默了，默了，又说：“可惜，没机会了。”

皇后去到御花园那处荒池时，薛晴儿刚被打捞上来，她身上的衣服都已经被打湿，身体哆哆嗦嗦地。

贵妃不松口，是以没人敢为她披上一件大氅。

皇后上前将自己的大氅为她披上，贵妃却笑得疯癫：“皇后，你可知道她这贱蹄子和谁有染吗？”

“我亲眼看到她和陆将军卿卿我我，她这样的人本来就是要去沉池塘的，你还多余救她做什么？”

被她发现，是在我们的筹谋之中。

贵妃是农户女子，这么多年受宠便是因为她的手段并不高明，每次因为捏酸吃醋犯下的事，条条线索都会指向她。

也因了此，皇上才未曾对她计较。

在一个满是算计的深宫后院里，唯有贵妃是一股清流。

她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因捏酸吃醋，并未有过其他目的。

皇后端庄起身，缓缓走向她，旋即向她甩了一个巴掌：“贵妃，这是后宫！就算晴妃她真与陆将军有染，这件事也当交由皇上定夺。怎能由你来动私刑？”

贵妃被气得胸口起伏，仍是指着晴妃破口大骂：“陛下怎会宠幸你这样的腌臜东西，若是被长公主知道，定不会轻饶了你。”

话音刚落下，长公主就出现在宫中。

彼时的她脸色发黄，全然没了当初盛气凌人的感觉。

而薛晴儿脸色煞白，不受控制地蜷缩在地上。

长公主蹲下身子，紧紧捏住她的下颚，却笑得癫狂。

“说阿迟会喜欢上旁的女子，本宫断是不信的。这些日子，本宫忙于公主府大大小小的事物，倒是没空知晓皇弟新宠竟长着这样一张脸庞。”

“若不是她死在本宫手里，本宫只怕要将你当成她了。”

赵怀姜当然不会将她错认成我，因为她将我的面部一刀刀毁容，丢在乱葬岗，放疯狗撕咬后的第五日。

河畔出现了一具残尸，脖颈处被刻上了‘妓’一字。

她断定我没了活路，才会让我感受到生机，又亲眼看着自己一步步被孱食。

我看着这样一张恶魔的脸，又想起我弟弟死的那日，她是如何将我弟弟当成狗一般残虐。

第26章

见她如此疯癫的模样，那贵妃落下心来。

却不想，陆青迟穿着一袭红色盔甲，会出现在此。

他面若修罗，来时脸色沉得不像样子，他将薛晴儿紧紧护在身后：“长公主怎地又胡乱发病了。”

他身后跟着一个侍卫，那侍卫手里端着一碗发黑的药。

他声音很冷：“臣不过就出去给你买了些糕点，却听说你跑入宫中，不肯吃药。这可让臣好找。”

长公主看见他恍若看见地狱幽魂，只是蜷缩着身子往后退。

唯恐害怕别人看见她狼狈的一面。

陆青迟见状，拱手行礼，又将长公主从地上搀扶起来：“皇后娘娘，失礼了。长公主自从流产之后思绪难宁，精神也有些错乱。若是有些无礼的地方，还请您恕罪。”

他什么话都没和贵妃说，但此刻贵妃的嘴也紧紧闭着。

她知道长公主过往是何等的嚣张，可如今又亲眼所见在陆将军面前，又是何等狼狈。

陆青迟只轻轻看了她一眼，她便节节后退。

最后她说：“是下面的奴婢看花了眼，待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训他们，不会再生出这些莫须有的流言蜚语来。”

说罢，他又神情怪异看了我一眼，这才迈着步子离开。

长公主疯癫，皇帝借此借口，收回了赵怀姜手中的兵权。

令我们意外的是，冬日过去后，春意盎然，长公主再孕了。

这一日，我借着皇后寿辰，去长公主府为皇后送赐礼。

她此时正在院里晒太阳，对肚子里的孩子可谓是极其照顾。

身边有几位太医贴身照顾，她时不时就摸摸尚还平坦的小腹，低声不知说些什么。

时不时就拿起手中的刺绣，为他绣着来年穿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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