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母这日跑到书房,声泪涕下,劝陆青迟以家族为重。 “咱们陆家这么多年,就出了你一个出人头地的,你要是倒了。你要陆家这些旁支怎么办,若非是你在朝堂中站稳了脚跟,你那些堂兄弟表兄弟又怎么会吃上这碗官饭。” “虞兰已经死了,你不能将整个陆家葬送在你的手里。” “她是长公主,我们斗不过的。你妹妹马上要议亲了,若你是当朝驸马,她也能找到一个不错的郎君……” 话音落下,那扇封了两日的门终于被推开。 陆青迟眼尾猩红,两日滴水未进的他,皲裂嘴皮,面色惨白。2 他这日将将军府里所有关于江虞兰的东西清了个干净。 陆青迟心腹张朝明为他焚烧着过往与江虞兰往来的信件。 从前他还不是将军,只是一个普通的士兵。 她担心他的安危,而他也担心她在家是否安康,于是你来我往,信件一封又一封。 那时他在军营,九死一生之际,便会将这些信件怀在胸口。 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 虞兰还在家里等他,他一定要活着回去。 后来他声势渐涨,她亦知道自己的抱负。 于是江虞兰说:“家中有我,你放心。” 后来陆青迟终于战功彪炳,授封将军之位,那天他激动抱着江虞兰泣不成声:“虞兰,娶你时家穷,婚事潦草了事。如今我已是将军之身,我必会许你一生荣华。” “欠你的三媒六聘,八抬大轿。我会一一补上。” 他没说谎,那时的他的确是这样想的,他从未想过要三妻四妾,也从未想过要抛弃糟糠之妻。 可他授封将军那天,第一次入宫却意外遇见下人辱骂长公主。 “你是长公主又如何,还不是被送去了大陈,侍奉了两代帝王。你手上沾染的血都数不清了吧,你真脏啊……” 长公主刚杀了她的姐姐,因为行礼时她姐姐抬头看了她一眼,仅此。 本如此辱骂也是应当。 长公主不欲与她废话,正准备利落一刀之际。 陆青迟出现了:“若非长公主大义,出使陈国和亲,你以为你现在还能以下犯上?长公主为国,心思清澄,容不得你再此污言秽语。” 长公主收起了杀她的心思,眼眸猩红看向他,一幅楚楚可怜的模样。 那天,他们在宫门外分别。 长公主问他:“你可真觉得本宫不脏?” 陆青迟俯身行礼,语气诚恳:“臣知晓长公主和亲不易,如今能活着回归故土已是我北离之幸。纵是北离妓子,不过都是没有选择的可怜女子。”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将头低得低了又低:“长公主,臣并非拿你同妓子比较,我只是想同公主说,公主是世间顶顶好的女子。公主是大义之人,肮脏的是人心。” 第10章 长公主笑了,她放过了那个宫女。 那天之后,自幼跟在长公主身边的婢女蓉儿打听到了陆青迟的消息。 “长公主,这陆将军乃是陛下新授封的,家中并无根基,但是他已经成亲,当时家中贫寒,是以没有三书六礼,只是家中长辈做了个见证。” “他和妻子感情很好,听闻家中已经在操办三书六礼,准备给他的糟糠之妻补一个盛大的婚礼。” 长公主轻轻挽着鬓发,笑得潋滟。 次日,边境大乱,陆将军被派去平乱。 而长公主便将江虞兰在大庭广众之下扒光了衣服,让马蹄踏过她的身躯,在她肤白如雪的脖颈上,用烈火灼烧过的火钳在刻上了‘妓’一字。 她从前被送去和亲时,已是不愿。 因为大陈的皇帝乃花甲之年,身子不行,便想着用别的方式折磨她。 比如派太监来羞辱她,而她贵为公主之躯,便是在那种地方受尽屈辱拼了命地活着。 后来老皇帝终于死去,她以为她的苦难终于结束。 可大陈新皇没有放过她,不仅让她在大陈的国宴上要她跳脱衣舞助兴,更是大庭广众之下,喂她吃下高剂量的春药。 看着她在百官前,如同一只发情的动物般,身子扭成一团。 后来大陈战败,将她送回北离。 而她同胞弟弟坐上皇位,这件事虽已严厉禁止不可再提,可流言蜚语依旧不断。9 皇帝对自己这位长姐百般亏欠,恨自己当时没有能力保护好她,才让她受了如此屈辱,因而对她是有求必应。 所以长公主看上陆青迟,得知他已有妻子之时。 才会让江虞兰成为了一个世俗口中更脏的人,她喜欢陆青迟,所以他的身边不能出现比自己更干净的人。 陆青迟从往事里回神。 张朝阳劝他:“将军,夫人死了,咱们都得往前看。” 陆青迟何尝不知道长公主所为,可长公主以他母亲小妹的性命要挟,他只能将江虞兰送出城,另一边想计策如何对付长公主。 可没想到,江虞兰出城那日,长公主便已经知晓一切。 江虞兰的身边,都是长公主的人。 哪怕是清河镇守城士兵,亦是长公主的人。 所以过往种种,他亦有难处。 张朝阳又劝:“将军,明日便是长公主给你期限的最后一日了。长公主是个疯的,恐怕她又会拿着老夫人和小姐的性命威胁。” 陆青迟依旧抿唇未语,只是随手翻开了一张书信—— 【夫君亲启: 你出征已有月余,我今日去寺庙求平安。 同时亦问了我与你何时会有子嗣,寺庙外那神算子却诓我说腹死胎中。 还说我此生并无子嗣。 我气极,只给了他一文钱。 近日我又绣了些护膝捎了人给你送去,惟愿夫君早日凯旋。】 …… 【夫君亲启: 夫君不用担心,家中有我照顾。 清河镇上我寻了处铺子,做女红营生。 阿娘与小妹一同帮扶我,生计无忧。 另外小妹近日提及你春节时带回的朝阳兄弟总羞红了脸。 我瞧着是能靠得住的,夫君多留意。 家中还养了鸡鸭,阿娘说待夫君回来便杀鸡宰鸭。 夫君再休探亲假许又到了年末,那时鸡鸭定会被我喂得肥肥的。 盼君平安。】 第11章 他修长泛白的指节紧紧攥住泛黄的信纸,愣了半晌才放进炉火中。 “朝阳,虞兰的死同我脱不了关系。是我将她带到这风雨涌动的京城,却又没能力保护她。若非是我被长公主看上,她又何须遭此大劫。虞兰嫁我时,便同我说过,她不求我大富大贵,只求能一生安稳。” “我答应了她,可我总觉亏欠了她,所以我拼了命地想要给她一场盛大的婚礼,我想要虞兰知道,她并非嫁错人。可我没成想,事情会到此一步。是我没能保护好她,是我的错……” 说着说着他便开始捂脸哭泣。 张朝阳意味不明叹了口气,最后轻轻拍打他的肩。 …… 另一边,长公主府。 长公主躺在太师椅上,手里拿着酒杯,一杯又一杯灌下肚。 婢女蓉儿问:“长公主,蓉儿不解。今日这婚礼是你亲手毁去的,你又为何要陆将军再与你成婚。” “以长公主尊贵的身份,要什么男人没有,为何又选择了陆将军,你明知他对你并非真心。” 话落,酒杯猛地砸在地上,长公主不留余地朝蓉儿甩去了一巴掌,直接将她打翻在地。 她怒不可遏:“什么叫对我并非真心?这世上真心有什么用?”5 意识到自己打得太重,她又将蓉儿扶起,吩咐婢女:“去拿个鸡蛋来给蓉儿消肿。” 她说:“蓉儿,你跟在我身边已经很多年了。阿迟他是唯一一个不嫌我脏的人,所以我的驸马只能是他。” 至于婚礼让他看到江虞兰的尸块,其实她只是想看看陆青迟会有什么反应。 以及想知道陆青迟知道自己就是他的杀妻仇人之后,能否抛弃所有和自己翻脸。 只要他心中还有所求,他就尚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如此思虑,她又说: “蓉儿,其实陆青迟这个人也挺可笑的。一边在我面前假意奉承,假装自己多深情,为了江虞兰可以忍辱负重。然而其实伤江虞兰最深的人也是他。明明是自己有所求,却很喜欢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受害者,他想要的无非就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