柜子里红双喜的搪瓷缸、大红色的鸳鸯绣枕…… 每一样都是她刚结婚时精心挑选准备的。 现在看来,这些东西都没留着的必要了。 周湘宜全都清理进竹篓内,没有一丝犹豫。 环顾四周,她的视线落在白墙挂着的结婚照上。 自己穿着整洁的蓝色工服,傅修璟穿着笔挺的绿色军装。 只是一个笑得灿烂如花,一个嘴抿成一条线,仿佛只是完成任务。 对比上锁的铁盒里,他与柳淑英的那张合照。 周湘宜觉得,也许那才是傅修璟心中的结婚照。 她踩上凳子,将相框取下来,又拿来剪刀。 “咔嚓”一下,将结婚照剪成两半。 一刀两断,干净利落。 第3章 傍晚,傅修璟刚回屋,就注意到家里变了样。 “墙上的结婚照呢?” 周湘宜埋头清理着书本,语气平淡:“相框坏了,我取了下来。” 傅修璟没再多问,而是敷衍地应了声:“改天我修一修。” 说完,他去了隔壁房间,陪沈母唠嗑。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周湘宜在心底无声地开了口。 “傅修璟,有些东西,永远都修不好了。” 他们的婚姻,他们的感情,已经有了永远都无法修复的裂痕。 晚上,周湘宜刚躺到床上,傅修璟洗漱完也进了屋。 只一眼,他就发现卧室里变得空荡荡,好像少了很多东西。 “怎么空了这么多?房间里的东西呢?” 周湘宜平静的说出早已想好的说辞:“清理掉一些旧物,等过了年换点新东西。” 傅修璟点点头,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等过了年,带你去县城逛逛添置些新的。” 周湘宜没有将傅修璟的话放在心上。 过了除夕,她便会离开这里。 家里添置新物的事,还是留给新的女主人来张罗吧。 一阵夜风吹来,屋内冷飕飕。 傅修璟关了窗户,再解下外衣躺到了床的外侧。 他替周湘宜掖好被子,便没了多余动作。 不久,绵长的呼吸浅浅传来。 周湘宜下意识扭头看向他,熟睡的男人紧拧着眉,好像在梦里有什么烦心事。 一想到他和柳淑英的纠葛,周湘宜觉得,大概是自己无名有实地占据着沈太太的身份,住在这军属大院里,让他不能名正言顺地照顾那个女人。 所以才睡在自己身边,都这么烦吧。 “没关系,再过几天,你就永远都不会有这样的烦恼了。” 周湘宜在心底默默说着,转身闭上了眼。 第二天。 周湘宜给婆婆准备好早餐后,坐在窗前叠着五彩缤纷的许愿星,一颗又一颗她已经叠了小半个玻璃瓶。 傅修璟起床看到这一幕,有些疑惑问她。 “你在做什么?” 周湘宜交叠着手中的彩纸:“折许愿星。听人说折满一千颗许愿星,就可以许一个愿望。” 说完,她手中的动作一顿,仰头看向一旁的男人。 “你有什么愿望吗?” 傅修璟皱起眉头:“你是军人家属,思想觉悟要比群众高,这种封建迷信的事以后不要搞。” 他穿上外套,又对着镜子整理好军服和军帽,确保端正平整。 然后交代道:“今天部队任务有点多,晚上可能不回来,你不用给我留灯。” 门被打开又合上,周湘宜看着男人大步流星走远的身影,再低头看着手里的许愿星。 傅修璟,不用你提醒,以后我都不会给你留灯了。 每天折100颗许愿星,等到除夕那天刚好一千颗。 新年有新的开始,新的愿望。 我的新年愿望,便是离开这里,离开你…… 思绪回拢,周湘宜折完100颗许愿星,将玻璃瓶收进了柜子,然后开始收拾行李。 昨天清理了一些没必要的东西扔掉,今天该整理自己要带走的物件了。 拉开衣柜,周湘宜将自己常穿的几身衣服塞到行李箱里。 又将一些书本和笔记文具装进去,箱子还多出好大的空间。 原来,诺大的一个家,她的存在感那么低。 低到连一口皮箱都装不满。 周湘宜叹了口气,拉上皮箱拉链收到了床底下。 想到去北京报道,还需要一张证件照,她骑上自行车去了镇上最近的照相馆。 红旗照相馆。 周湘宜刚停好自行车,却意外看到一辆熟悉的军绿吉普车停在路边。 傅修璟的车怎么在这里,他不是在部队做任务吗? 周湘宜下意识侧头看向照相馆的玻璃窗内,就见扎着两个麻花辫的柳淑英将头歪靠在一个身穿军装的男人肩头,笑靥如花。 那个男人,正是傅修璟。 第4章 傅修璟看着照相机,嘴角微微上扬。 记忆的那张合照与眼前的画面重叠,刺得周湘宜眼尾有些发红。 原来在喜欢的人面前,寒川冰山也可以融化成水。 周湘宜无声地笑了笑,没有进去打扰他们的拍照。 既然已经决定了离开,她也没必要庸人自扰。 反正再过十天自己就要走了,到时候他们想拍多少照片都随意。 周湘宜驻足在窗边,看着他们拍完照后走出照相馆。 看着傅修璟亲自给柳淑英拉开了副驾驶的门,还贴心的替她系上安全带。 两人有说有笑的样子看起来,比她和傅修璟更像一对恩爱夫妻。 周湘宜恍惚想起,前世她居然从未坐过傅修璟的吉普车。 那时有事要用车,傅修璟总是义正言辞的说:“车是公家的,你坐不合适,怕人民群众说我搞特殊,等以后咱们自己买了车再搭你。” 所以每次赶集去买东西,周湘宜都是踩着二八大杠的自行车,拖着重重的货物回家。 看着扬长而去的吉普车,周湘宜勾起一抹苦涩的笑。 原来不是不能坐公家的车,而是他的副驾驶位置,是心上人的专属。 她这个名义上的妻子,还不够资格坐。 周湘宜深吸一口气,平复好了情绪才推开照相馆的门。 坐到椅子上,头顶的柔光灯打到她的脸上。 周湘宜的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起刚刚傅修璟和柳淑英拍照的一幕。 鬼使神差的,她开口问拍照的师傅:“刚刚那两位拍照的同志,好像拍了挺多照片?” “是呀,可能刚刚新婚,两人还挺害羞,但郎才女貌很般配!” 历经了两辈子的心态转变,此刻听到旁人夸赞自己的丈夫和其他女人般配,周湘宜的心底没有一丝涟漪。 她抿了抿唇,对着镜头微微一笑:“是啊,他们很般配。” 想起她和傅修璟唯一的那张合照,男人神色冷漠眉宇紧拧,和刚才的温柔似水判若两人。 两相对比之下,她这个名义上的妻子实在是太过可悲。 不过那张照片,已经被她剪掉了。 剪掉貌合神离的合照,也剪掉她错付半生的感情。 出了照相馆,周湘宜骑着自行车往回走。 路过护城河的时候她停了下来,河面波光粼粼,一座挂满同心锁的情人桥横跨两岸。 这里是周湘宜和傅修璟第一次相识的地方。 四年前有个小同志掉进了河里,周湘宜跳下去救人,将小同志托举上岸后自己却体力不支差点溺水。 是傅修璟及时将她抱了上来,救了她一命。 人民日报将她和傅修璟的报道事迹放了整整一版:【学习雷锋好榜样,见义勇为真英雄!】 也是从那以后,军区政委和村干部明着暗着撮合他们相识相知,直至结婚。 申请了结婚报告后,傅修璟带着周湘宜来到这座桥,亲手锁上一把刻了他们名字的同心锁,并郑重承诺。 “周湘宜同志,虽然和你认识时间不长,但首长说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结婚后我一定会对你好!” 现在再回想这段往事,周湘宜只觉自己当年是真傻。 傅修璟几句言不由衷的情话,就将自己哄得死心塌地爱了他一辈子。 他明明心有所属,却骗她说感情可以培养,还要与她做一对外人口中的模范夫妻。 何其可笑! 早知道他有个爱而不得的心上人,自己一定不会嫁给他。 周湘宜咬着唇,低头在密密麻麻的铜锁里翻找当年的那把同心锁。 直到黄昏时分,她终于找到了那枚刻着“傅修璟、周湘宜”名字的锁。 锁已经生锈,她伸手轻轻一扯,铜锁就剥离下来。 铜锈沾在手上,透出腐蚀的气味。 周湘宜心想,她和傅修璟的感情也如同这坏了的锁一样,轻轻一扯就断了。 坏了的东西就该扔掉,锁一样,情也一样。 她扬起手,没有任何犹豫将锁抛进了河里。 第5章 回到家,周湘宜忙着收拾东西,直到夜深才独自歇下。 第二天醒来,枕边空空荡荡。 傅修璟一夜没回。 周湘宜只略看了一眼,便收敛了心绪。 男人的心不在家,就算人回来了,也等于没有回来。 活了两辈子,周湘宜才明白失去比拥有更让人踏实。 一个人睡,也挺好。 她起床整理一番,穿了一身白衬衫,骑着自行车去了夜校。 身为夜校唯一考上大学的人,同学们早约了周湘宜一起年前聚餐,算是庆祝也是饯行。 饭吃到一半,班长许援朝举起杯子。 “今年是高考中断十年后首次恢复,恭喜周湘宜同志考上大学!” “同学们,咱们以茶代酒敬她一杯,祝她前程似锦,也祝我们所有人都能顶峰相见!” 周湘宜连连站起来,举杯饮尽以表情分。 “有志者事竟成,我在北京等大家!一起为祖国增砖添瓦!” 寒暄间,有人关心她的家事:“你去北京念大学,沈团长也跟着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