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警?哪个医生?麻醉那个?」 「不是!是主刀医生!人家麻醉医生最淡定了好吗?看你被麻翻了,二话不说就走了!不过我看他后来又进去了,一直到手术结束才出来,还真是个……」 顾婷婷说着说着突然停下来,晶亮的大眼睛骨碌碌转了几圈, 「唉?不对啊……」 她扑过来压在赵小柔身上,像警犬嗅到违禁物品一样死死盯着她, 「你咋这么关心麻醉医生?哦……我想起来了,你跟他说话了!说的啥?你俩啥关系?老实交代!」 啥关系呢? 此刻站在廉价旅馆门口等车的赵小柔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她抬头看一眼布满灰尘的宾馆招牌,灯管歪七扭八的,有的亮有的暗,她废了好大劲儿才辨认出那四个字:心心宾馆。 她想自己的人生就和这招牌一样,烂了个彻底。 心心宾馆在上海最偏远郊区的三不管地带,除了几间亮着暧昧小粉灯的按摩店,一家吵闹喧嚣的棋牌室,这里到处都是黑不见底的羊肠小道和被砸成稀巴烂的二手店铺。 夜深人静,几个喝得满脸通红的中年男人歪七扭八地相互搀扶着路过,肆无忌惮的眼珠像粘了胶水一样黏在赵小柔的胸脯和屁股上。 她紧紧捂住羊毛大衣,刺骨的寒冷也无法缓解内心的焦灼。 这里怎么会有车?旅馆门前一眼望不到头的小路狭窄又曲折,还有三三两两的烧烤摊支在路边,没有哪个司机闲来无事会开进这种地方招揽生意。 「58床,」 失魂落魄的赵小柔闻声望去,看到一辆黑色大众从面前缓缓滑过,驾驶室窗户开着,她反应了一会儿才认出那张冷冰冰的脸,还有冷冰冰的语气, 「别等了,上车吧。」 …… 路很颠簸,周荣的车子开得很慢,十几分钟才艰难地开出暧昧不清的小巷, 赵小柔长舒一口气。 「你很怕我?」 周荣目视前方,星星点点的灯光汇聚在他眼眸,似乎比刚才温柔一些。 赵小柔不知道他有没有认出自己,应该没有吧,毕竟十二年过去了,她的变化实在太大。 十二年前的赵小柔正是最美好的年纪,可那时的她却和美好不沾边:青春痘,胖胖的身材,还架着酒瓶底眼镜。 她和周荣相遇在一趟开往魔都的火车上,当然了,那时候她还不知道他叫周荣, 她只知道这个干净得像月亮一样的男孩是学医的,比她大一岁,刚上大二。 二十三小时的车程,赵小柔就像土拨鼠一样,要么在上铺捂着脸睡觉,要么就低头玩手机,任凭旁人怎么cue都摆着一张死人脸,不说也不笑。 没人知道这是处女座坠入爱河的表现,赵小柔她妈也不知道, 「你是去上大学!又不是去上坟!垮着脸给谁看呢?」 赵小柔她妈一辈子就图个体面,可惜天不遂人愿,老公赌博欠债臭名远扬,女儿沉闷木讷学习差, 心气儿高的女人最抵不过经年累月的失望,她不可避免地成为一个暴躁易怒且尖酸刻薄的中年妇女,数落起老公女儿从不分场合, 就比如现在吧,整节车厢的气氛都尴尬得让人脚趾抠地,大家不约而同地移开目光, 除了周荣, 「阿姨你别说妹妹,妹妹多好啊,乖巧文静。」 赵小柔很清楚这只是周荣出于善意的举动,有些人就是这样,自带温柔强大的磁场,不动声色地维护他人脆弱的尊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