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写着:“他今天和我提离婚了。我本来以为,其实我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一定可以从容面对,可是在亲耳听到了那些话的时候,我的心还是如同被刀绞过一样痛,那一刻我才明白,其实这段感情对于我来说,并不是真的可以说放下就放下的。自从爸爸离开我后,我本以为无论如何我和他都能在一起,至少说开了一切,我们可以做一对同舟共济的夫妻,做一对共同进退的革命伴侣,可是在那个时候我才明白,其实在他的心里,从来没有相信过我。他始终觉得我是个废物,是个不堪大任的人,既然如此,或许分开对我们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从此他离开兰城,回到京城去做他的事业,而我为父报仇,老死兰城,我们此生不复相见。” 这一刻,看着这些近乎平淡的文字,周钦言才恍然明白,她为何心如死灰。 “周钦言,你都做了些什么糊涂事……” 周钦言苦笑着,他猩红的眼睛蕴含着无限的懊恼和后悔。 他一页一页看完了这本薄薄的日记,不知不觉,天色便黑了下来。 他拿着书起身时,眼中早已经没了光亮。 周钦言只觉得,这个房子里实在有太多林落彤的过去,可他如今才窥见冰山一角,她却不肯再向他袒露内心了。 原来,他根本不曾了解过林落彤。 第17章 想到这里,周钦言笑了。 却笑得无比凄凉和痛苦。 过去,他从未想过了解林落彤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他自以为是的以为,自己能够给林落彤一切她想要的东西。 可是现实却给了他当头一棒。 现在,他终于想要走进林落彤的内心,想要了解她了。 她却不肯再给他这个机会了。 想到这里,周钦言只觉得心脏剧痛。 他捂着胸口,大口呼吸着,快步走出来家门。 门外,姚大婶坐在院子里,望着头上的月亮直抹眼泪。 周钦言看着她。 林落彤似乎没有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在这个大杂院里,姚大婶照顾她最多,也知道她的事情最多。 想到这里,周钦言缓缓走了上去,哑声道:“姚大婶……” 姚大婶闻言抬头,看到是周钦言,表情瞬间变得憎恨又厌恶无比。 她转过身就要回屋,周钦言却拦住了她。 “姚大婶,你能……给我讲讲落彤的事吗?” 闻言,姚大婶回过头看他。 她红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错愕,随后便只剩下了嘲讽。 “怎么?人都死了,知道她以前那些事情又有什么用?周钦言,我比你年长,托大一次,也算是你的长辈。你以前怎么对待落彤,落彤又是怎么对待你的,我们都清清楚楚的看在眼里,你现在又来装什么深情不悔?” 姚大婶的话十分犀利,可周钦言却低着头,始终一言不发。 “我听落彤丫头说过,你要离开兰城了,那很好,现在你可以走了,你离开兰城回到你的首都,回到你的京城,我们落彤丫头是土生土长的兰城人,你们就这样分开,她葬在兰城,你去你的京城,从此以后彼此再毫无关系,最好!” “她没死!”周钦言猛然抬起头,应激般反驳了一句。 姚大婶似乎噎了一下,一时之间竟然没再说话。 周钦言却红了眼睛,哑声道:“我现在,知道错了……我过去太自以为是,我以为出发点是好的,落彤就可以理解我,我想保护她……仅此而已……难道这也错了吗?” 姚大婶冷笑了:“保护?周钦言啊周钦言,你自己好好想想,你到底是为了保护她,还是嫌弃她!?” 这话像是一记猛拳,狠狠地砸在周钦言的心里。 他猛然抬头,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目光直直砸向了姚大婶,可姚大婶根本毫不畏惧。 她的话更是一句比一句锋利,如同刀片割在周钦言的心尖。 “如果在落彤的心里你是完美的,你给够了她安全感,你们又怎么可能过成这样?周钦言,说到底,你娶她不过是为了报恩,你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你自己的良心,为了不让自己背负那份害死满仓大哥的罪孽!你根本不爱她,也从来没有相信过她,更没有瞧得起她!” “在你心里,落彤丫头就是个不值得信任的人,是个可有可无的东西!更是你生命中的负担!” 姚大婶的话敲在周钦言的心里,将他的心脏砸出一个呼呼冒风的空洞。 他在内心疯狂的反驳、怒吼。 不。 不是的。 他不是这么想的! 林落彤不是可有可无的,他也不是从来没有相信过她。 他也不是,不是不爱她…… 第18章 周钦言从未感觉他的心脏跳得如此快过。 快到像是下一秒就要从身体里跳出来。 周钦言的面容无比冷肃,下一秒,他怒吼出声:“我爱她!” 这三个字说出口,周钦言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他的眼泪在心脏里流,就要让他喘不过气了。 他发现自己竟然如此虚伪和迟钝。 他在这一刻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内心。 他喜欢林落彤,他早就在这些相处的日子里,不知不觉爱上了她。 可他从不肯承认。 姚大婶说得没错,他也曾,打心眼里不曾相信林落彤。 可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偏偏是人没了,他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感情。 多么可笑…… 周钦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大杂院。 他只知道,这个地方如同地狱。 这个大杂院里的一砖一瓦都能轻易让他想起林落彤,想起他们曾经有可能的幸福生活。 他浑浑噩噩地到了部队,将自己关在宿舍里整整两天,才重新出现。 这两天里,无论是公安还是村民们,最后都停止了对林落彤的搜寻。 所有人都默认了她凶多吉少了。 毕竟是那样恐怖的炸弹,那样飞速行驶的火车。 就算是林落彤没有摔得血肉模糊,那在土炸弹的威压下,她也不可能活下去! 林落彤和吴二强具是如此。 但他们再也不敢再在周钦言的面前提起这件事了。 林落彤这三个字,成了周钦言面前的禁忌。 但就在这样的情况下,组织将林落彤追封成了烈士,将她的名字与林满仓并排,写进了烈士墓中。 护送林落彤的衣冠冢下葬时,没人通知周钦言。 但也无人知道,其实周钦言就躲在远处的一棵大树后,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他看着众人为林落彤下葬,敬礼,终究,红了眼睛。 这一场称得上恐怖的意外随着兰城火车站重建完毕后,缓缓平息了。 周钦言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收到了京城的电报,催促他早日回到京城述职。 他早就该回到京城了,只是终究还是因为兰城的这一切耽误了。 这一次,周钦言没有拒绝。 如今,没有了林落彤,却处处充斥着关于林落彤的回忆的兰城,所有的一切都让他觉得痛苦。 所以很快,他便收拾好了行装。 准备出发的前一晚,他悄悄离开了军区,来到了废弃的铁路前。 这里并排着两块墓碑,一块属于他的师傅,林落彤的父亲林满仓,另一块,属于他的妻子,林落彤。 这里不是组织为林落彤选定的烈士墓,但他却知道,如果林落彤会选择,她一定会想要和她崇拜的父亲葬在一起吧…… 墓碑里没有尸体,只埋葬着那日他在废墟里找到的,那块属于林落彤的衣物。 他带了一瓶酒,在墓碑前斟了两杯酒,而后枯坐了一整个晚上。 直到天色发亮,鸡叫响起,他才缓缓站起来。 “落彤,对不起。”五个字,却让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湿了眼眶。 他穿着一身军绿色的军装,板正挺拔,如一棵坚韧不拔的白杨树。 “你永远是我的妻子,我爱你。” 第19章 这三个字说出口,周钦言终究落了泪。 他将杯中的烈酒一饮而尽,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坐上军绿色的吉普车缓缓驶离瓦岗村。 看着熟悉的景色一点一点向后退去,周钦言深深地合上了眼睛。 他手里死死攥着一本薄薄的记事本,是当初他看过的那杯属于林落彤的日记。 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