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司晏提步走到大床一边,掀开被子,声音平静,“上来。”
舒缓紧张地轻应了一声,在岳司晏的身旁躺下。 她侧过头,正好对上了男人肩伤的位置。 家庭医生说,为避免感染,创口需要暴露在空气中,所以没有被包扎起来的伤口显得更加狰狞。 翻身一定会很疼的,这怎么睡觉呀…… 舒缓想到因为自己的原因让男人遭遇这些,心里实在不是滋味。 “司晏,早点休息吧。” 看到她几乎把“心疼”二字写在了脸上,岳司晏心头一片酸软,淡声嗯了一声便抬手关了卧室灯。 卧室主灯熄灭,一周前岳司晏派人加装铺设的昏黄地灯随即自动亮起。 微弱柔和的光晕如同暗夜中的骑士,守卫在舒缓四周。深秋的夜晚,宁静得仿佛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她侧过身看着岳司晏,黑暗中男人的轮廓更加深邃冷峻。 “你睡了吗?” 男人的肩背明显僵了一下。 “还没。” “很疼吗?会不会影响翻身?” “还好。” 岳司晏的嗓音低沉,混着檀木香气沉稳而醇厚。 舒缓感觉自己像是陷进了一个温暖的拥抱,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将她层层包裹。 “司晏,今天你生气了吧?” 男人抿唇不语。 “你生气了,”舒缓又用陈述语气重复了一遍,轻声喟叹,“我怎么可能觉得公开关系丢脸呢?你那么优秀……” “司晏,你很好,真的。” 夜色深沉,不担心自己泛红的脸颊被看到,舒缓几句话说得坦然又真诚。 “我一直觉得咱们结婚是你吃亏了,就因为一纸婚约,门不当户不对的……” “我们家不讲究这些……” “嗯。” “我只是没有做好公开的心理准备。我……刚刚结束上一段感情。司晏,我知道这么说有点不自量力,但我……没有马上投入另一段感情的打算。” 她没有想窥探岳司晏是否形婚的意思,但从自己这一方,坦诚感情状况是天经地义的。 不伪装,不回避,不留余地,这很舒缓。 惊心动魄的坦诚和真挚。 岳司晏自知其苦,也自得其乐。 他甘之若饴地笑着,“嗯,我尊重你的计划。” 舒缓被这么痛快的一句话噎了个彻底。 这就完了? 可想到这么一个金字塔尖尖上的男人,今天又是想公开,又是救她受伤的,舒缓越来越愧疚。 她突然觉得自己这边倒是说得轻巧:左一句“没准备”,右一句“没打算”,真是脸够大了…… 仿佛瞧出了女人的局促,岳司晏淡淡补道,“这是你我都认可的契约婚姻,咱们都是第一次,就按双方都舒服的节奏来就好。” “嗯。”舒缓点头,应得乖巧又认真。 这点她同意,按双方都感到舒适的方式共同生活。 至少目前这种生活的感觉……还不赖。 但无论是不是契约婚姻,是不是性向问题促成的形婚,婚内起码的忠诚都是必要且必需的,这与是否有合约无关。 想到今天与许薇然和尤越的种种纠缠,舒缓觉得自己有义务让岳司晏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和自己过往的感情经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面对岳司晏自己丝毫生不出任何防备心理。 直觉告诉她,面前这个她法律意义上的丈夫,无论过往如何,性向如何,都是一个值得信任的男人。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酝酿了几秒,一口气讲起了她与尤越这七年来的种种过往。 从大学时自己窘迫的打工生活,到大三主动追求尤越。 从尤越要求的地下恋情,到前几天他出轨许薇然后她的果然分手。 除了舒缓父亲的入狱和当年自己被救的经历之外,舒缓几乎把自己的整个无悔青春都摊给了岳司晏看。 商场征伐,最怕的就是遇到这种人。 一片赤诚,把心都剖给你看。 你能拿她怎么办? 她慢慢地说,他静静地听。 在回忆的叙述中空出长长短短的空白和停顿。 这些一段段的空白连接在一起,砌出一个虚虚笼罩在他俩上方的透明帐篷,笼在地灯覆盖不到的幽深夜色中,她和岳司晏在里面。 像露营时背着老师凑在一起说悄悄话的小学生,说一会儿,歇一会。说的时候他在边听边应,停的时候他就望着她的方向在等。 渐渐地,舒缓越说越累,最终在一团独属于男人的木质醇香中沉沉睡去。 岳司晏缓缓起身,靠在床头。 灯光昏暗,他看不清舒缓的脸庞,只能看到她一只手便可轻易握住的盈盈细腰,听到女孩轻轻软软的呼吸声。 看着眼前人,他轻叹了一口气,声音淡淡的,杂糅着某种说不出的情绪。 这七年来这种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惆怅情绪把岳司晏的心紧紧包裹。 是嫉妒吗?这也许就是嫉妒吧。 顶着心中烦闷,他轻手轻脚地从床上起来,踱到不远处的书房。 “嘀嗒——” 指纹解开密码锁后,男人推门,开灯,进屋。 正对着门的一整面墙依然是那幅巨型白板。 白板上依然贴着数不过来的便利贴,不同项目的待办任务依然错落有致地堆在了一起。 与之前唯一不同的是,横亘在正中央的长条甘特图上,进度条已经开始有了内容。 男人从书桌上拿出烟,骨节分明的食指在烟盒底部敲了敲,抽出一根噙在薄唇间,他另一只手用打火机点燃香烟。 他夹着烟的手指轻轻揉了揉眉心,搭在书桌边沿上的手修长好看,他的目光凝聚在甘特图旁边单独空出的一片区域,那是一个以舒缓为中心画的思维导图。 围绕着这张思维导图的是一片密密麻麻的红色备注: 1、倔强得像朵三角梅。 2、吃得太少,容易低血糖。 3、对陌生人很防备(差一点拒绝人参蜜片)。 4、悉心体贴(做饭主动问我有无忌口)。 5、睡前工作,态度认真。 6、我到底像Jellycat的哪一款? 想到今天女人拒绝上车时的那句冷淡的“你需要低调,我需要隐婚”,岳司晏掏出马克笔,拔开笔盖,在最下面一行写了一句: “7、不喜欢被强迫。” 刚要盖上笔盖,又想到了刚刚自己故意说肩膀不方便洗澡时她的心软模样,他又在后面添了一句: “8、装可怜,她会心疼。” 思忖着婚约上白纸黑字的三年之约,他用荧光笔在旁边画了几个字: “三年VS七年”,文字后还用红笔加粗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区区一个尤越,在他眼里构不成什么威胁。 但他不确定的是:自己是否可以打败她的七年时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