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外头的大雨终于倾盆而出,一扫天地之间先前的憋闷,反而带来一股子爽快的气息。 景惠安安静静地行了个礼,然后悄没声儿地站回了角落里侍立。 他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儿,极力控制住自己的身体,想要掩住内心的震惊。 秦峥看都没看他,全部的注意力,都被自己点头应允的那一瞬间,裴璎眼底迸发出的明亮光彩所吸引。 他唇边含笑: “你可得好好儿学,不要坠了朕的名声。” “诺!” 伴着这声“诺”,裴璎行了个士子们常用的拱手礼,而非女子常用的屈膝礼。 秦峥只看到了她脸上灿烂的笑意,和眸子里闪烁的喜悦光芒,却不曾看到她内心深处的嘲讽。 果然,这位高高在上的天子,并不曾把她当做一个人。 他把她当做一朵好看却不会扎手的花,一只调皮却无伤大雅的猫,一只只能被关在笼子里终日唱歌献媚的美丽雀鸟。 天子字迹为人模仿,的确是很有风险,施以十二万分的谨慎都不为过。 但若只是被一朵花、一只猫、一只鸟模仿,便是仿得再像,又能怎么样呢? 她那么柔弱,那么不堪一击,她所有的一切都来自于他,她再多的心计也只是为了讨好他这个主人,她能对他、对他的帝国做什么呢? 裴璎心里既有计划得逞的得意,又有些不忿,陛下,你可真是看不起我啊。 今日这事,若是前朝官员提出,不,哪怕是淑妃或者贵妃提出,都不会得到你的点头应允,更不会被轻轻放过。 唯有我.. 你那么多疑,自然不会信任我。 可你那么自大,是以也不曾将我看在眼中。. 陛下,若有朝一日,高高在上的你,被我夺去了手中的权柄,碾压了全部的意志,到那时,你的表情会是什么样子呢? 真的好想看到啊。 ··· 钟粹宫里,帝妃二人粉墨登场,默契地扮演着各自的角色。 一个演深情款款的夫君,一个演情真意切的妾室。 一个演认真负责的先生,一个演一心向学的学生。 与此同时,在这深宫之内,另外一处宫室之中。 大宫女手拿火折子,亲自将殿内大大小小的烛台灯盏尽数点亮。 片刻后,放下最后一盏灯的灯罩,而后福了福身,退出殿外,将殿门紧紧关上。 偌大的宫室里,只余了两个人。 坐在上首的丽人不急不缓地开口: “今儿早上是怎么回事?” 丽人左手边儿的椅子上坐着一个身量纤细的女子,闻言,她略显不安地动了动身体,正要开口,就听丽人又道了句: “别用什么耳坠子的说法来唬我。” 那身量纤细的女子微微低头: “娘娘面前,嫔妾自然不敢欺瞒。是嫔妾今早戳中了锦美人的痛处,惹得她发了脾气,这才耽误了请安。” 听这声音,竟是赵御女! 她并未穿着早上那身飘逸脱俗的直裾大袖,衣着打扮与殿外的二等宫女们并无不同。 “哦?” 丽人挑了挑眉。 赵御女缓缓道来: “嫔妾本想试探锦美人一二,看看昨日钟粹宫里发生了什么。也想趁此机会拉近与锦美人之间的关系。不曾想,锦美人竟是个一戳就爆的脾气。” 说完,她深深叹了口气。 上首的丽人也不知信了没有,视线凝在她身上好一会儿,才开口道: “锦美人这性子,也是难为你了。” 她说得温柔和气,赵御女却听得心中发紧,赶紧站起身来,连声道: “嫔妾没什么为难的,能为娘娘做事,嫔妾便是受再多委屈心里都愿意。是嫔妾这次没掌握好分寸,这才跌了个跟头。” 她这副紧张的样子,似乎取悦了上首那位丽人: “好了,我也没说什么,你何必这般小心?快坐吧。” 赵御女依言坐下。 那丽人又道: “锦美人那儿...” 赵御女凝神去听她的吩咐。 “不必急着去打探什么消息,一点儿多余的事都不要做,只要她能喜欢你、信任你,就比什么都强。” 赵御女起身行了一礼: “是,嫔妾记下了。” 赵御女不知道这位为何要让她取信于锦美人,但只凭这吩咐,就知道她一定所图甚大。 而自己,能在为她做事之后全身而退吗? 不多时,赵御女从殿中出来。 青竹迎上前来,左脸高高肿起,她自己却恍若未觉。 她握了握赵御女的手,下意识地惊呼一声: “好凉。” 赵御女抽出自个儿的手,轻轻摇了摇头。 “走吧。” 她只说了这两个字。 青竹撑开伞,主仆二人缓步下了台阶,走入了大雨之中。 豆大的雨滴打在油纸伞上,打在黄色的琉璃瓦上,打在长长的青石宫道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遮住了主仆二人的低语。 “等回去了,你把我那个碧玺花插找出来。” 青竹应了一声,然后问她: “小主是想家了?” 这碧玺花插,是赵御女从家里带来的。 赵御女却摇了摇头: “这花插,我准备送去钟粹宫给锦美人赔罪。” “小主何至于此?”青竹诧异:“今日的事,不是已经了了吗?” 赵御女只是长长地喟叹了一声,却并未回答她的疑问。 青竹沉吟片刻后,问: “小主,咱们就一定要听那位娘娘的么?便是您不听她的使唤,她又能把您如何呢?” 赵御女苦笑一声: “这事,如何由得了你我。” 眼看着赵御女主仆二人的身影在雨幕中渐行渐远,大宫女敲打了两句殿外侍奉的宫人,而后小心地进了殿。 先前与赵御女说话的丽人仍坐在上首。 她眉头微微蹙着,似乎想到了什么为难的事。 大宫女上前去,替她换了盏新沏的热茶,而后才问: “娘娘,奴婢有一事不解。” 丽人的眼神落在她身上,示意她说下去。 大宫女继续道: “锦美人才刚得了两分圣宠罢了,能笑到何时还未可知呢,您为何如此忌惮?” 不过一个从四品美人,有必要这么早就开始在对方身边埋钉子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