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枫是王府中最年轻的一等女官,太妃身边的一等女官也只有刘妈妈一个,那还是从小陪伴到大的贴身侍女。丹枫不过二十五六,就已经成了内宅管事,自然是有自己的一番气度,严厉地呵斥几句,两个乌眼鸡似的侍女就双双噤声,不敢再说话。
都说官大一级压死人,仗着萧太妃的势,大一级的绿染没有压死银翘,大了三两级的丹枫却能够将她压得死死的。 高大夫早在侍女们争执的时候就开始熬药,此时出声正好打了圆场。 “姑娘们,茶叶在何处小人的药需要以茶叶送服,能否帮小人寻些茶叶来?” 丹枫应了一声:“唉,这就来。绿染,去看看高大夫都需要什么,收收你的脾气。” 绿染噘嘴,倔强的屈了屈膝,进入小厨房给高大夫打下手。 忙活了一阵子,高大夫说自己可以弄好,让绿染回去将姨娘房间的窗户打开通风。她应了一下,回去了主屋。路过银翘的时候还翻了个白眼,“哼”的一声,分外不屑地走远。 而银翘全程都站在小厨房的门口,被银翘气成了那样也并未离开。现下看到绿染走了,才迈着脚步走到高大夫的身边。 高大夫当着银翘的面,从怀里掏出一个红色的小瓷瓶,上面描了白色的祥云点缀,十分精美。打开瓷瓶,将里面的东西倒入了已经泡好的茶水之中,银针微微搅拌,白色的粉末在茶水中消失无形。 银翘见状对高大夫说道:“别忘了二公子叮嘱你的事情,若是走漏半点风声,小心你的脑袋。” 高大夫连忙躬身行礼:“小人不敢,小人必定听从二公子和太妃的安排。” 银翘提了一个二公子,高维仁就把二公子和太妃一起提出来,提醒银翘这里面还有太妃的事情,其实没什么用,他只是按照梁铉的安排,尽可能恶心一下萧太妃和她身边的人罢了。 银翘“哼”了一声,转身出了小厨房,回去正屋。刚一进门就看到柳萋一阵猛烈的咳嗽,丹枫拿着手帕捂在她的口鼻处,柳萋握着丹枫的手,好像要把肺也一起咳出来一般。 等到咳声稍微歇息,丹枫撤出手帕,上面是好大一滩血迹。 银翘捂着口鼻站得远远的,生怕沾染一分。 几乎昏迷,丹枫红着眼眶帮她整理沾染上血渍的袖口。 没多久,高大夫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绿染姑娘不在,小人便自己进来了。姨娘请服药吧,药凉了,药性就散了。” 丹枫坐在床头,将柳萋扶起来靠在自己的胸前,接过高大夫的药碗,一口口喂着柳萋喝下。 一碗药进肚,高大夫又端来茶水:“姨娘喝一口茶顺顺气,今晚便可睡个踏实觉了。” 柳萋就着丹枫的手,喝下掺了毒药的茶水。 看着面前垂眸站着的高大夫说道:“有劳大夫深夜跑一趟,若是回家不便,就麻烦银翘姑娘请示太妃,给大夫安排客房居住一夜吧。” 高大夫缓缓叹了口气:“姨娘现在最重要的是休息,其他的事情就不要挂心了。小人今晚就住在府里,明日一早把了脉,小的再离开。” 柳萋闻言,闭上了眼睛,安心地躺回床上。 丹枫掖了掖被角,带着高大夫和银翘一起出去,轻轻合上房门。 丹枫道:“那就麻烦大夫和银翘姑娘一起出去,听雨阁事多,奴婢就不留二位了。” 高大夫摆了摆手,和银翘一起出了听雨阁。 银翘回去养月居之后,将听雨阁里面的事情如实说给了萧太妃。 萧太妃已经卸下了钗环准备安寝,听到银翘的话,顿时开心起来。 “你确定她把加着毒药的茶水全都喝了?” “是,奴婢亲眼所见。” “这药要多久发作?” 银翘说道:“二公子说,这个药是他无意中得到的,需要连续服用七日,七日后只能探出是重病,要不了几天,人就没了。” 萧太妃拍了下自己的大腿:“痛快。想到再过个把月就能让柳萋从眼前消失,真是痛快。这件事你办得很好,以后了酌轩再有什么事情传过来,你务必亲自过来和我说。” 银翘接了命令,躬身退了出去。 高大夫是男子,就算留宿王府,也是留在前院的客房中。午夜刚过,高大夫住着的房间里突然闯入两个身影,吓得他连忙点起了油灯,等到灯光亮起,才看清来人的面貌。 梁铉和青山。 他们听着后院的动静过了半宿才安静下来,终于找到机会过来询问经过。 在听到高大夫说柳萋确实喝下了玉生烟之毒的时候,梁铉身上的杀气顿时显现。 连青山都跟着吓了一跳。 王爷突然间这是怎么了。 “你确定她不会有事?” 高大夫连忙点头:“王爷放心,这个毒要彻底种下毒根需要连续七日掺在茶叶里面服用。柳姨娘只是今天一次,不会有大碍的。她喝的药也只是普通的安神药,这会估计已经睡熟,不到天明不会醒来的。” 梁铉的心脏上面好像被什么小动物轻轻啃咬着一般,艰涩胀痛,弄得人呼吸都不顺畅了。 青山发现他的异样,连忙上前:“王爷,可是有什么不舒服的?” 高大夫抬起头,刚想说要不要自己来号个脉看看。 梁铉就从椅子上站起来:“你睡吧,明天做寻常模样,不要被人察觉了。青山,你也回去睡觉。” 青山抱拳:“是。那……王爷您……不回去?” 梁铉走出房门:“本王的事情你也要管?” 青山缩了缩脖子,他哪敢啊……这条小命还得留着娶媳妇呢。 听雨阁。 所有人都已经睡下。 晚上的一场大戏演得主仆四人皆是身心俱疲,尤其是绿映,她顶着雨在院子里跑了那么久,又在门口吹风等着高维仁,睡前虽然喝了浓浓的姜汤,却依旧有些鼻塞头晕,只希望明天不要发热才好。 就在所有人睡得香甜的时候,听雨阁的墙头出现一只手掌。那手掌微微一用力,一个挺拔魁梧的身影就翻了进来。 听雨阁的院门实在老旧,一旦推动,就会出现难听的“咯吱”声,到时候就算柳萋不醒过来,机敏的丹枫也一定会出来看看情况。 梁铉可不想被任何人知道他夜闯听雨阁的事情。 院落中没有任何阻拦,借着如水的月色,梁铉轻轻推开正屋的房门。 春天的夜并不如夏夜凉爽宜人,总是带着些许湿寒。梁铉看着开启的窗户,眉毛紧紧皱在一起。 就算是要做戏也应当细致些,没有人的时候何必这般折腾自己的身子呢? 他上前关上了窗户,回首看向床榻上睡得香甜的身影。 柳萋的骨相长得很好,整体圆润没有太多棱角,脸颊弧度顺畅,第一眼很容易给人以温柔安静的印象。至少梁铉第一眼见到她时候,就是这样的感觉。 这会闭着眼睛,白日里那从眸光中发射出的钩子已然消失,没有了那股勾着人去探究的劲儿,平添出了许多淡然悠远的气质。 就像是她在萧太妃等人面前展露出的那样,什么都不在乎。 外面的月亮很亮,梁铉犹豫了很久,终于坐在了床边,低头看着睡梦中的柳萋。 几日不见,她瘦了。 丹枫每次来报都说她很好,可是她眼圈乌青,眉头微微蹙着,睡觉还要开着窗户,哪里“好”了? 听着均匀的呼吸声,梁铉不由得陷入沉思。 柳萋落水的那天,在池塘里面,她看到自己的时候,明明是欢喜雀跃的。她还伸出手,摸着自己的眉心。 她好像……很喜欢摸他的眉心。 是因为父王吗? 因为他长了一双……和父王相似的眉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