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赵时予带兵支援,也没能挽救。 又结束一战。 禹州营帐里,赵时予拧眉看着沙盘上又丢掉的一座城镇。 西凉军如今的排兵布阵是她从未见过的,应该是那蒙面主帅的主意。 几次交手下来,竟是都以她吃败仗告终。 这是以前从未经历过的事,赵时予如今竟也有些怀疑自己。6 她手撑着沙盘,嗓音沙哑:“你们有什么想法吗?” 营帐内一片灰败之色,没有人开口。 李副将身上也伤了好几处,暗红的里衣被血生生浸染成了黑色。 他捂着伤口站起来,还未说话。 一个士兵跌跌撞撞地闯进来:“将军!西凉军来犯!” 才刚结束一战,士兵们还在休整。 西凉不用休息吗?! 赵时予心生烦躁,怎么都压不下去。 但也知道士气为重,不能退! 只能战! 她拿过怀玉递来的长枪:“迎战!” 禹州城外,两军对垒。 这一次,西凉没有骚扰完就走,而是真真正正的厮杀了起来。 一时间,荒野之上,尽是刀剑相击的刺耳声响。 震天的声浪里夹杂着惨嚎声,血腥味扑鼻,空气似乎都变得格外粘稠。 拼杀了数个时辰,这一战,胜了! 西凉军退了百余里。 禹州城,守住了! 可赵时予却觉得寒意四起。 方才对战之际,她能明显感觉到指挥西凉的,并非那位蒙面的主帅。 自己就像是被玩弄于鼓掌之间,是胜或是败,全由那人说了算一般! 这一仗胜的,竟然比战败还来得屈辱。 回到军营中。 赵时予卸下盔甲,只穿着一身里衣坐在榻上,脸上没有一丝喜色。 袖口,被敌人的鲜血染红。 她瞧着,眼前却闪过西凉蒙面主帅的那双眼眸,也又一次想起了谢潇南。 赵时予眼神微黯,伸手拿过了枕头旁的木盒。 那里,是出征之时她路过各城,搜罗的小玩意儿。 本是打算叫人送回去给谢潇南的,却没想到先收到了他的死讯。 赵时予眼眶一热,视线都跟着模糊了起来:“潇南,你说这一战,我能胜吗?” 可帐中,只有一片静默,无人回应。 但就算谢潇南在,他也不会回答自己。 他那人,最喜欢忽视她了。 赵时予嘴里发苦,却还是忍不住爱他:“潇南,若这一战我死了,便去找你好不好?” “这次……你能不能对我好一点儿?” 她喃声说着,顿了会儿又说,“算了,你怎样都好,只要能让我在你身边……” 赵时予抱着木盒,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之后,赵时予又带兵与西凉对战多次。 然而,凡是那位主帅坐镇,他们竟然毫无还手之力。 半月后,又一场败仗后,赵时予清晰地认识到—— 禹州要失守了! 这是一场死局,可她还是想再挣一挣。 哪怕战死,也无悔! 却没想到,圣旨来得更快。 “赵时予有通敌叛国之行,即刻起剥夺一切官职,押解回京!” 第9章 赵时予跪在地上,听着王公公尖锐的声音,觉得荒谬却也无话可说。 爹娘嫂侄还在京城,她不敢有任何异议。 只想着等回到京城,再自证清白。 然而等会了京城,赵时予甚至连皇帝的面都没见到,就被告知通敌叛国是误会,判她无罪归家。 赵时予不明所以,看向父亲,就听他道:“陛下是不想打了。” “前些日子,有人进言要迁都,陛下同意了。” 这种时候迁都?那不就是溃逃?! 赵时予瞬间就明白了皇帝的打算,喉咙像卡着什么,说不出半个字。 前线,将士们还在浴血奋战。 可这个国家的皇帝,却先要做逃兵! 这时,赵父拍了拍赵时予的肩膀:“如今你既回来了,便回谢府看看吧。” “潇南如今还未下葬,你也算能送他最后一程。” 听到谢潇南的名字,她已经听不进去一个字。 从皇宫走去谢府,赵时予从来没有觉得这条路,这么长,这么远。 谢府府门紧闭,门上已经挂上了白色挽联。 赵时予走进去,就看见祠堂里面如枯槁的谢母。 她倚靠在棺材旁边,嘴里念叨着什么,再没有之前那般盛气凌人。 赵时予看向身旁引路的小厮:“潇南怎么还没下葬?”7 “本来已经下葬了,可不知怎地,快要填土的时候,老夫人又突然叫人把棺材挖了出来,这已经在灵堂摆了好几天。” 闻言,赵时予不知道该说什么。 谢父死的早,谢母便将所有的爱都给了谢潇南。 可如今,他也没了…… 赵时予心里五味杂陈,本想进去的脚步也停住了。 谢母一直不待见她,若看见自己,估计又会刺激到。 赵时予便站在外面等着,直到谢母熬不住,被丫鬟搀着回院儿,她才走进祠堂。 祠堂内,谢潇南的棺椁就摆在其中。 周遭白幡随风飘荡,白烛上的火苗,也跳跃的岌岌可危,像是下一秒就会熄灭。 赵时予站在已经封棺的棺椁前,轻轻唤了一声,眼泪就涌了出来。 她有些后悔,为什么她要出征? 如果不去战场,是不是就能和谢潇南多见几面。 这样,至少她和谢潇南的最后一面,不会是以争吵结束。 可她出身将门。 带兵出征,护国无忧,是她与生俱来的责任。 她没有选择,也不会做出其他选择。 她和谢潇南之间,好像就像是一个死结。 泪水糊住呼吸,赵时予抬手擦拭,视线却对上祠堂角落那尊西王母像。 那是成婚半月后,她为谢潇南特地求来的。 她向来不信神佛。 可那次,她一步一叩首,一直到山顶的王母庙里,才求回了这座西王母像。 都说西王母赐福之人,福寿绵长。 赵时予不敢怠慢,一日不停地祷告,祈求西王母怜悯。 是不是因为,她出征之后没有向西王母祈祷,谢潇南才会在她离京之后就惨死? 赵时予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 但她没有别的办法了。 赵时予挪着脚步,跪倒在西王母像前哀求:“若是您能显灵,能不能让谢潇南活过来?” “我愿意用我余下的寿命换他活过来,让我再见他一面……” 这样荒诞的祈愿,谁都知道不可能。 可赵时予还是说了一遍又一遍,一边说一边叩头,直到力竭。 一整晚,赵时予都留在祠堂陪着谢潇南。 可刚到了后半夜,就听外面传来喧闹和哭喊声。 她强撑着麻木僵冷的腿脚走出谢府,就见百姓们拖家带口的往城外跑。 嘴里还大喊着:“西凉大军打过来了!大家快点逃命啊!” 第10章 西凉大军打过来了?! 禹州这么快就失守了! 赵时予从震惊中找回理智:“老夫人呢?你们快收拾行囊,带老夫人离开。” 扔下这命令后,她翻身上马,就朝将军府回去。 却见府内只剩下几个下人。 她匆匆抓住一人问:“父亲呢!” “老将军被一道圣旨召去了前线守城,夫人也跟着去了!” “老将军走前,只安排人送走了少夫人和小少爷。” 闻言,赵时予心都凉了。 皇帝迁都溃逃,却下旨让她父亲守城! 以父亲的脾性,必定会遵从圣旨,以命相守! 她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在逆流,勒住缰绳匆匆朝京城门而去! 她只能祈求能再快一些,再快一些。 她害怕,迟一步,就见不到父亲了。 远远的,赵时予就看见战火的狼烟,还有那扑面而来的血腥气! 残尸遍野之间,她一眼就看到持着长枪厮杀的父亲。 他的头盔不知何时不见了,鬓间微白的发染着血,随着风飞舞。 母亲呢? 赵时予四处找寻着,就在离父亲不远的地方,看到了倒在地上,满身血污的母亲! “母亲!” 赵时予喊着,扑倒在母亲身上。 她颤抖着手碰了碰她苍白的脸,只摸到了属于死人的冰冷。 而此时,一直拼杀的赵父也已经力竭。3 只见一支箭从远处射来,直直穿过了赵父的身体,从后心飞出! “爹!” 赵时予嘶喊着跑过去,只来得及接住父亲倒下的身躯。 赵时予慌乱地捂着父亲心口冒血的孔洞:“爹,对不起,我来晚了,爹……” 赵父目光浑浊,唯有喊出的两个字,那么铿锵! “守……城!” 声音落下,他咽了气。 赵时予眼眶滚烫,却连为父母敛尸都做不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