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日抱着她哭了许久。 他说:“我真的希望你只是一个快乐的小仙子,日日采摘仙蜜,偷吃蟠桃,或是去偷太上老君的丹药。” “纵是灵力低微,我也希望你自由自在。” “可独独你偏是这万物之主,要担此责任。” 后来,他用尽神力才将她的神力尘封在体内。 可他没想到,她恢复记忆的方式便是主神归位。 映柳轻轻一笑:“知许,以后别胡闹了。” 她的裙摆似渡了金光,她一指落下,沈知韵瞬间魔力尽散,消弭焚尽。 她自空中落下,一眼便看见了躺在地上的悬颂。 一脸安然,强大的主神之威逼得身旁的小仙子睁不开眼。 映柳长叹了口气,手指一挥,他的仙识又瞬间归位。 万物之主便是如此,掌控世间生死,独独掌握不了自己的生死。 悬颂清醒过来后,喜上眉梢,他紧紧拥住映柳:“太好了,太好了,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映柳轻咳一声,周身之气将他逼退。 天帝此时匆匆而来,那祥云之上,密密麻麻跪了一地的仙。 “恭迎主神归位!” “恭迎主神归位!” 映柳怔了一瞬,做了上万年的判官笔,在人间走了这一遭。 听到主神二字却只觉恍惚。 映柳纤手一摆,众仙起生。 天帝恭敬地站在一侧:“主神归位,可需宴请四海八荒?” “不必,我素来不喜欢这些礼节。” “若无事,便别来扰我清修。” 天帝那张脸很明显的黑了一瞬,自十万年那场大战,他本是这世间最为尊贵之人。 如今不仅主神归位,就连他的儿子其实也是上万年前那位神力最为鼎盛的上神。 想到这儿,他心尖一颤,却还是只能点头应道:“遵主神意。” 第23章 悬颂滞了一瞬,主神? 她竟是万物缔造者? 他的心似一瞬瞬凉透,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 他和她再无半分可能,她不再是他的映柳了。 冷风凄凄,映柳那双眼眸中多了几丝悲悯。这是他未曾见过的她。 他忽而想起,那日司命所说:“她本司判官笔一职,却执意为了与你在一起抽去仙骨,堕为凡人。你手中那瓶丹药便是我为助她渡过天罚而给她的,她和你说过,那是她的救命药。” “可惜,你没有听。她也傻傻的给了你。” “她性子执拗,我劝不了她。我本想替她受了这天罚,全了你们这场情意。” “可惜……” 这世间有太多可惜了,可惜他没有好好珍惜。 可惜当年的他一心道法,以为追求的是无上之道。 却不知纵是神也无法摒弃情爱。 若连神都失去了爱的天性,又如何能护佑众生呢。 话本子所写的,不过都是假的。 他好像又回到了那日,他们初见。 那时他不过是一名化缘的弥陀,而她也不过只是一位失去双亲的孤女。 他刚脱下僧衣,便见湖水中探出一个脑袋。 她半眯着眼,饶有兴趣盯着她:“和尚,我饿了。” 他怔了一瞬,慌忙遮住半裸的胸膛:“姑娘怎可如此非礼。” 映柳却笑着问他:“非礼是何意?” 他被她灼热的眼神紧紧盯住,憋红了脸:“姑娘可否先让我穿上僧衣,我再带你去寻些吃食。” 他虽是弥陀,却是一名有个性的弥陀。 他本不欲管这些,可那日,却如同失了魂般。 这是他第一次,动了想与一个人亲近的心思。 映柳笑着背过身去:“脱下衣服都是同样的躯壳,有何看不得。” 他紧张的将衣物穿上,只见她湿漉漉的从水上淌起。 他不由发问:“姑娘孤身至此,可有亲眷?” 她摇头:“我生来便无父无母。” 那时的他不过有些疼惜,无父无母她一个人在这动荡的世上,活得会多么艰难呢。 他不敢去细想,也来不及深思。 那女子便挽过他的臂膀,亲昵道:“和尚,你说了的,带我去寻些吃食。” 他慌忙躲开:“姑娘,男女授受不亲。” 他本想带她去寻些果子,或是买些饼。 可她摇摇头:“我想吃肉。” 他滞了一瞬,才道:“我佛慈悲,我佛慈悲。” 她却被他逗得扑哧一笑:“神仙都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偏偏这人世间的和尚不食肉糜。可笑可笑!” 思虑片刻,她凝着悬颂逐渐黑沉的脸,又道:“这或许是你们的信仰吧。” “总得尊重他人的信仰和选择,所以我理解你。” 那夜,他们就在一片小树林里升起了柴火。 那夜,月亮很明亮,他们也很纯粹。 他原以为,她不过是和大多数的赶路人一样。 因为各种原因会有短暂的歇脚,可稍得歇息,便会起来赶路。 人这一生虽很短,但是会遇到各种各样不同的人。 如她所说,要尊重他人的选择。 有些人日日苦学,只为了报效国家。 有些人每日耕地种田,只为一家温饱。 每个人活在这世上,都有不同的活法。 可你若说哪个活法是错的,那你的思想便是错的。 可他不想,他们日后竟会有如此多的交集。 第24章 那晚,他倚靠在树干上吃果子,只能在心里默念:“我佛慈悲。” 她却在离他三步远之地,烤鸡吃。 他们围在篝火旁,论人生往事。 他静静地听着她说:“我自出生起便是无父无母的,所以我一直很羡慕他们有家的人。” “我有时候会想,若是我有父母,是不是我的人生会换一种活法,至少不用寄人篱下。” 她眸中的光黯了一瞬:“我想如大多数平常人家的女子那样,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夫婿,可以生一个孩子。” 她扬起那张明艳的脸:“若是我有孩子了,我断然会让她活得自由自在且开心。” “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他便静静地待在她身旁。 这样的她,他已经许久未曾见过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应该是从她嫁入王府开始吧。 他从未问过她想要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便只是认为他陪不了她一辈子,便该给她一场体面的婚礼。 果真,他们那场婚礼是全京都最盛大的婚礼。 她也一度成了京都名门贵女艳羡的对象。 可他不知,那样的生活,她便不喜欢。 她喜欢的是自由自在的生活,她喜欢的是两人一屋三餐四季。 她喜欢的是有孩童围绕在身旁,她喜欢的不过是他真心相待。 可那时的他偏偏不知。 后来,他说:“和我回家吧,我给你一个家。” 没错,那时的他便一直在物色一个帮助他历爱别离之苦的女子。 他找了许久,都没能找到一个称心如意的。 他害怕辜负别人,害怕别人承受不住长年累月的寂寥。 唯有她,是他此生见过最为张扬的女子。 她笑了笑,说:“你是和尚,怎能给我一个家。你们出家之人不是断情绝爱吗?还是说你爱上我了?” 她端着那双水星星的眼眸,月光倾泻,那晚的她是真的走进了他的心中。 只是,他知道的太晚了。 他笑了一瞬:“我本是一朝王爷,更何况心中有佛,所见即佛。” 他说:“映柳,我心中的道便是你。” 或许那时映柳也的的确确被他的真诚打动,因为如若要娶她,便要摒弃掉这么多年的修行。 她生而为仙,自然也知道,摒弃掉这数年的修行意味着他前半生所做的努力便功亏一篑了。 所以当时的她,不管不顾,执意要嫁他为妻。 司命也劝过她:“你是仙,他不过一介凡人。你难道不知道你若执意和他在一起会受天罚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