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崔母又提及了另一件事。 “献给皇后娘娘的万寿图你要尽快完成。” “我知道你现在不情愿,但万寿图已上报礼部清单,你不完成,按律法我们整个将军府都会受罚,你也难逃其咎。” 她似乎从未考虑过寇鸢是否会拒绝,以命令的口吻交代完便离开了。 寇鸢确实没这个胆子。 这万寿图,乃是将军府为皇后娘娘寿辰准备的贺礼。 万寿图共有一千八百余个寿字,中间无一涂改,需要一气呵成。 寇鸢虽已为之准备了三月有余,但目前还差收尾。 最后三日,她也该完工了。 屋内。 寇鸢用葱白指尖触了一下纸上的“寿”字,心情一阵恍惚。 犹记得她第一次习得“寿”字,还是魏锡教的。 当时魏锡正好念书念到《诗经》。 “魏锡魏锡,你教我写这句‘君曰卜尔,万寿无疆。’” 魏锡执着她的手,认真在宣纸上落笔。 男人的脸逆着烛火摇曳的光,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晕出一片阴影。 “夫君,祝你万寿无疆。” 那时的寇鸢,红着脸告白。 如今回想,不过是她一人的独角戏罢了。 这一夜,寇鸢被梦魇惊醒。 ![]() 梦里她追逐魏锡离去的背影,双脚却跟灌了铅似的,用尽全身的力气也追赶不上。 惊而醒来,发现不知何时,满脸布满了泪痕。 寇鸢抬头看向窗外,天幕暗而低沉。 她蜷缩在床榻一角,双手环抱住自己,一直坐到天明。 起床后,寇鸢收拾行囊,为离开做准备。 她抬头环视整个房间,倏地发现这个她呆了三年的家。 衣物首饰不过一箱,其余的也只需要一个行囊,便能装下所有。 “江夫人早。”背后突然响起一道陌生女声。 寇鸢蓦然回头,只见一红衣女子站在苑子门口,眉间悬着牡丹花钿,在阳光的映照下,就像一朵盛开的牡丹。 “静雅公主。”寇鸢连忙起身行礼。 静雅公主走了进来,上下打量一番寇鸢后,开门见山说出自己的来意。 “我也不与你废话,魏锡前途无量,我父皇母后都很看重他。你一介商贾之女,下贱卑劣。识相点就让出你的主母之位,否则有你好看的。” 寇鸢听罢一愣,突然觉得荒唐至极。 魏锡,崔母,现在就连公主本尊都要来对她指手画脚。 自己这个将军夫人当得真好,碍了如此多人眼。 “公主远道而来如果是为了给民女说教的,那大可不必。”寇鸢姿态间没有畏惧之色。 静雅公主柳眉一挑,厉声警告她:“魏锡是本公主看上的未来驸马!” 寇鸢心头一滞,但还是稳住情绪。 “我和魏锡还未解除婚约!请公主自重!” 大梁朝律法面前,人人平等。 只要她还是少将军夫人,静雅公主就不能抢人夫婿! “不识好歹!你等着瞧!”静雅公主凤眸狠狠的剜了一下寇鸢,拂袖而去。 寇鸢看着公主离去的背影,蜷紧的手心缓缓松开,这才发现掌心竟然已掐出血痕。 刚放晴不久的天,突然又开始阴云密布。 天色变得快,不久后夜幕已经渐渐低垂了。 庭院里还滴落着淅淅沥沥的雨,远处隐隐有轰隆雷声。 寇鸢正要歇下,房门却被人从外推开。 魏锡一身练兵铠甲,带着外头的寒气,大步而来。 “寇鸢!你与静雅说了什么?!” 第3章 门外划过一道闪电,随之而来的便是震天的雷声。 “我不过让静雅公主莫管他人家事罢了。”寇鸢静声回应。 “摆正你的身份!”魏锡面色冷了几分,“公主岂是你能菲薄的。” 寇鸢看着他,如坠冰窟。 “魏锡,你半年未归家,归家后从不曾关心我半分。现在静雅公主受了一点委屈了,你便如此护着她!” 魏锡怒不可遏:“折辱公主乃是大罪!” “那便请崔将军将我抓入天牢吧。”寇鸢双眼死寂,向魏锡伸出双手。 魏锡一怔,眼眸情绪翻涌:“这次我且能护住你,往后离了将军府你好自为之!” 他丢下这句话便离去。 寇鸢心头发酸。 三年的夫妻,双方之间的信任抵不过别人的一句抱怨。 这场初春的雨下了一整夜,寇鸢也听了一整夜。 翌日,清晨。 溪荷院书房。 《长寿图》还剩下最后的几十个寿字。 寇鸢认真写着,一笔一虔诚。 “夫人。”婢女阿棋走了进来,神色担忧,“皇后娘娘召您入宫。” 寇鸢落下最后一笔,心底微微不安。 静雅公主从小在皇后娘娘名下养着,虽非亲骨肉,也无甚差别了。 此次召寇鸢前去,怕是凶多吉少。 但该来的,也躲不掉。 皇宫。 红墙绿柳,尽显威严。 凤仪殿的林下栽种着成片成片的鸢尾花,在初春的阳光下摇曳生姿。 寇鸢一眼望去,有些移不开眼。 “江夫人也喜欢鸢尾花?”负责引路的陈嬷嬷,一直在观察着她。 寇鸢点头:“喜欢,我自幼便有一方白色鸢尾手帕常伴身旁。” 养母曾说过,当初捡到她时那手帕便在襁褓中。 大抵,是亲生父母留给她的留念吧。 “那可真是巧了。皇后娘娘一直在找寻的公主,丢失时身边也带着鸢尾花纹的手帕,不知江夫人的手帕样式可否让老奴瞧瞧?”陈嬷嬷认真问道。 皇后尚是太子妃之际,因宫中局势动荡,诞下的小公主意外丢失,至今未曾寻到。 寇鸢顿了一瞬,随即为难。 “自成婚后,那手帕民女便未曾带在身边了,若有机会,再拿给嬷嬷看。” 陈嬷嬷细细打量了一番眼前人,眼底有了别样的审视。 “老奴这一看,江夫人与皇后娘娘眉眼真有些相似。” 寇鸢笑了笑,虽然她是孤女,但若和皇后扯上亲缘,应当是天方夜谭。 天底下,断然不会有如此巧合的事。 “公主若是长大,也是江夫人您这个年纪。”陈嬷嬷感叹了一句,也并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寇鸢心中微动,又自我否定地摇摇头,不敢再往下想了。 凤仪殿。 皇后娘娘凤袍加身,仪态万千。 寇鸢有些局促地行礼:“民女寇鸢见过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四周雅雀无声,皇后一直没有做出回应,寇鸢也半曲着腿继续保持行礼的姿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寇鸢的腿开始发酸。 在她颤抖着快要坚持不住时,主座上的皇后终是拂手。 “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寇鸢局促抬眼,望向殿前。 皇后娘娘一双丹凤眼,眉目流转间,皆是贵气。 四目相对,两人都愣神了片刻。 为何会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皇后率先回了神,言归主题:“这次魏锡边战大捷,按理夫妇共赏,你想要什么赏赐?” 寇鸢心中微动,轻声开口:“谢娘娘隆恩,臣女不求赏赐,只求家人平安健康,诸事顺遂。” 皇后娘娘眉梢微挑,看向寇鸢的眼神中多了些打量。 想到本次唤她入宫的目的,皇后双眸冷厉了几分。 “那既如此,本宫便自作主张了。” “静雅从未如此欢喜一人,大梁朝的公主,自不能与他人共事一夫。今日唤你前来,便是给你一个体面。” 皇后娘娘身后的紫衣宫女端着一个托盘上前。 寇鸢低头一看,脸色瞬间煞白。 托盘内居然是……一杯鸩酒! 第4章 她大脑有一瞬的空白。 直到那紫衣宫女示意她端杯饮下,寇鸢才扑腾一声跪在地上。 最初在皇后娘娘身上感受到的亲近感一扫而空,她心头漫起一阵苦涩。 “娘娘这是何意?” 大殿内寂静无声。 皇后的不回应,亦是最明确的态度。 以她一死,换魏锡名正言顺成为驸马的体面。 寇鸢蜷紧手心,将背脊挺直。 “圣上若得知少将军夫人暴毙于凤仪殿,怕是对娘娘不利,还请娘娘三思。” 她言之凿凿,字字在理。 皇后凤眸微阖:“你在威胁本宫?” 寇鸢身形微微一颤:“臣女不敢。” 皇后将手中的玉盏放下,一语定音。 “三日内,本宫要收到少将军夫人香消玉殒的消息。” 寇鸢从凤仪殿出来,腿都是软的。 她沿着来时路往宫外走。 眼前虽逃过一劫,但皇后只留了三天时间给她。 只因她的夫君被公主看上,就只有只有死路一条了吗! 宫门口。 寇鸢正走着,蓦地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 静雅公主正挽着魏锡的胳膊,二人双脸离得极近,仿佛就要贴上。 旁若无人的甜蜜,仿佛一对神仙眷侣。 看到寇鸢的瞬间,魏锡瞬间松开与静雅相连的手。 寇鸢脑中一直绷紧的弦瞬间断了。 她转身便想逃离此处。 “站住!”静雅公主叫住了她,“见到本公主为何不行礼?” 寇鸢身形一僵,平静转身浅浅行了个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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