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定在七天后。 葬礼当天,许家三人都穿着一袭黑衣站在灵堂一侧。 灵堂上的许父遗像,面色宁静,仿佛在沉睡。 对父亲的那点埋怨随着他的去世已经消失,许筠其实在很小的时候就意识到父亲对她的态度和去世的母亲有关。 在许筠为数不多的关于童年模糊的记忆里,母亲总是在喝药。 她总能听到父亲和母亲的争吵,或者说父亲单方面的控诉。 许筠乖巧地不去找母亲,自己一个人和屋子里的玩偶说话。 可是小孩子哪有不喜欢到处跑的,母亲送给她一只小狗,她爱不释手。 本来小狗应该养在外面的院子里,可是许筠那天偷偷将它带进了房间。 晚上母亲照例来看她时,被突然出现的小狗没有防备地扑倒在地上。 尖锐的救护车声和小狗的呜咽声是许筠关于那天晚上唯一的记忆。 那是她第一次看见父亲发那么大的火,那时候她才知道,父亲有多爱母亲。 他之所以不来看母亲和她,是不想看见母亲愈加苍白的脸。 他不能接受母亲被疾病缠身的样子,他不喜欢母亲的身体一天比一天糟糕。 直到后来,母亲的病最严重的时候,父亲几乎是住在了公司。 好像,只要不见面,母亲就还是好好地在那,不会离开。 他没有做好准备面对母亲的去世,只能选择逃避。 可是母亲还是死在了那个雨夜,他那个时候甚至还在和美国的医生开会——关于母亲的病有了新的治疗方案。 他将母亲的牌位放在家里的祠堂,基本每个月都会去看一次。 许筠知道,父亲很爱母亲,所以父亲才会不喜欢自己。 ![]() 她也并不奢求父亲的喜爱。 可是父亲弥留之际那一句“别恨爸爸”刺痛了她的心。 她试图去找寻父亲爱她的证据。 许筠才发现,父亲远比她想象中更爱自己。 替父亲收拾遗物的时候,书房里除开许芸各式各样的奖杯,更多的是她从小到大的照片。 许筠其实不喜欢拍照,所以大多数照片都是证件照,有些甚至是从杂志上裁下来的。 日期最新的是两周前,她在上海被八卦记者拍到在逛街。 只是一个模糊的剪影,都被父亲小心珍重地框裱。 父亲只是不知道以什么方式和她相处,他怨恨这个女儿间接导致了自己爱人的死亡。 可许筠一天天长大,父亲又没有办法继续讨厌这个和爱人越来越相似的小女儿。 只能以一种别扭的方式相处。 他知道怎么对许芸,这个和他最相似的女儿。 可面对和许芸相像的许旖时,他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结果就是将两人的距离越推越远。 …… 而许筠,终于在失去父亲后,才窥探到父亲对自己的爱。 | 第37章 许筠盯着遗像上许父黑白色调的脸,像是在对她微笑。 眼睛一阵酸涩。 许筠才刚理清楚父亲对她的爱,就骤然要面对父亲已经去世的事实。 这样的落差让许筠格外难过。 许筠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应对着来吊唁的人。 程清嵘跟在父母身后进来,他的身体看着没什么大碍了。 只是脸上还有些倦色,整个人身形单薄了不少。 从他进来到献完花,视线一直只是放在许筠身上。 程清嵘注意到许筠的情绪不对,走到她身前:“许筠。” 许筠听到熟悉的声音,抬头,对上程清嵘关切的眼神,强忍的情绪好像找到了宣泄口。 许筠哀戚的眼睛让程清嵘有些心疼。 程清嵘放轻了声音,安慰着许筠:“筠筠,别太伤心了。” 程清嵘低沉的声音落在许筠耳畔,她终于控制不住自己濒临崩溃的情绪。 眼泪一颗一颗滑落,最后甚至泣不成声。 程清嵘安静地站在她身前,为她挡住了一切探究的目光。tຊ 许芸安抚地摸了摸许筠的头发,看向程清嵘:“清嵘,麻烦你带筠筠去旁边冷静一下,我走不了。” 程清嵘微微点头,轻声道:“我会照顾好许筠的。” 他便扶着许筠缓缓走向一旁。 许筠的情绪依然失控,眼泪不停地流,仿佛要将她所有的悲伤都宣泄出来。 牵着许筠走到角落,程清嵘才停下脚步,转身面对着许筠。 他伸出双手,轻轻环住许筠,让她能够靠在自己的怀里。 许筠的哭泣声在他的怀抱里渐渐变得微弱,她的眼泪浸透了程清嵘的衣领。 程清嵘从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她情绪的平复。 过了许久,许筠的哭泣声终于停了下来。 她抬起头,任由程清嵘小心地将她被眼泪沾湿的头发拨到耳后。 “感觉好点了吗?” 许筠低着头沉默,许久,才说出一句:“程清嵘,直到父亲去世了,我才发现,他其实很爱我的。” “他只是不知道怎么和我相处,在我小时候,妈妈还在的时候,他几乎将我视为仇人。” ‘仇人’这样的字眼实在太沉重,程清嵘不知道如何安慰。 “后来妈妈去世,他也短暂地怨过我。 “可直到前些日子,我才知道,他很爱我,他其实关注着关于我的我以为他没有参与的一切。” “清嵘,爸爸是爱我的。” 眼前的许旖像是拆到糖果的小女孩,眼睛里全是被爱的喜悦。 程清嵘有些心疼地看着许筠。 在他为数不多的和许父见面的几次,他对待许筠的态度都不算好。 在他记忆里,许筠面对许父总是小心谨慎,她总是习惯性地看他的脸色,担心他生气。 提起父亲许筠很少会有‘喜悦’的情绪。 之前的许旖就像是一个软趴趴的皮球,被踢来踢去,也没什么脾气。 原来的自己对她的态度也是这样。 程清嵘看着许筠,升起的那股愧疚感让他心脏发紧。 “因为你很值得被爱。” | 第38章 葬礼上短暂的相处让许筠和程清嵘的关系变得有些微妙。 许筠依然对程清嵘的一切示好持拒绝态度。 只是程清嵘变得有些奇怪,他不再追问着许筠关于过去的一切。 他好像开始扮演一个陪伴的角色,总是在许筠视线范围内不远不近的距离守着。 林墨言气恼地叫他:“随处刷新的烦人的NPC。” 他也不生气,反倒是林墨言气得够呛。 一段时间里,林墨言和许筠的约会甚至演变成了名为“躲避程清嵘”的游戏。 周末。 林墨言有些不忿地牵着许筠走在路上,嘴里念念有词:“程清嵘到底想干什么?” 许筠没有说话,她也不理解程清嵘这样的行为。 他什么话也不说,像是一个透明人。 程母在回香港之后联系过她。 许筠那时候才知道程清嵘被安排了相亲的事情。 在会议室里,程母一改之前的态度,她看见许筠的一瞬间就冲上来。 声音哽咽:“小筠,你救救清嵘吧。” 许筠将她的情绪安抚下来。 在程母的讲述中,许筠才知道程清嵘口中轻描淡写的小毛病居然严重到这个程度。 “医生说他已经开始出现器官衰竭的症状了。” “心理医生说,他在初期治疗时候一直叫的你的名字。” 程母几乎泣不成声:“我以为只要远离你,他就会变好。” 许筠心里有些意外,却也没有说话。 “我逼着他去相亲,是我错了。” 程母有些后怕的闭上眼,抓着许筠的手握紧:“那天早上,我看见他躺在地上,床上全是血。” “小筠,我差点就失去清嵘了。” “医生说,他心理压力太大了,有严重的自毁倾向。” “小筠,只有你能救他了。” 程清嵘是突然出现的,他好像更加消瘦了,这是许筠看见他的第一个念头。 他坐在轮椅上被人推着进门,脸颊瘦的凹陷。 整个人罩在衣服里,裹得严严实实,只有手指露出来。 可是仅仅是露出的手上都有些细微的划痕。 他咳嗽一声,又歇了一会喘了几口气,说一句话都好像很费力地样子:“妈,你别为难许筠了。” 程母听见程清嵘的话,情绪愈发失控:“小筠,阿姨不需要你做什么,不需要你分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