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概是在这一夜快要天明的时候,他突然发起高烧,咳血不止。 温念白慌忙去请大夫。 消息传得很快,一时间,沧州城内陆泽杨的朋友、他昔日的下属、受过他恩惠的百姓,纷纷涌入这座小院子。 在他最后的这段时间里,自发陪伴在他身侧。 纷乱的人声、哭声,嘈杂的脚步声,织成一张细细密密的大网,笼罩在狭小的院落上空,仿佛要压得人喘不过气。 在所有人都很慌乱的时候,最平静的反而是温念白。 他半蹲在床榻外侧,紧紧攥住挚友的手,眼神已经近乎木讷。 陆泽杨的气息已经很微弱了,他断断续续地吐出字句,轻到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但他还是强撑着,把自己最后的话说完。 “……战事,结束之后……替我看看这片河山……” 温念白对上他的视线,另一只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我会的。” “还有念白……你要幸福。” 说完这句话仿佛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陆泽杨的眼睛轻轻闭上,交握的双手间,温念白感觉到另一股力量陡然松懈下来。 他的心漏跳了一拍:“泽杨?泽杨!!” 听见他的声音,陆泽杨的眼皮微动,却疲惫到无法睁开。 “世子殿下,请您让开一下,老夫要为将军施针!” “奴婢来为将军净面。” 嘈杂的声音又从四面八方传来,温念白应了一声,呆呆地站起来。 不断有人从他身前挤入,视线被阻隔,他在一旁站了一会儿,忽然转身走出房间。 相比门内的喧闹,院子里安静得只剩下风声,偶尔会有行色匆匆的人从房间内走出来,穿过院子又消失在走廊尽头。 模糊的人声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一门之隔,将门内门外划分成了两个世界。 温念白仰起头,静静地看向逐渐明亮起来的天色。 楚潇和阳竹本来打算留在屋内关注陆泽杨,然而温念白出门不久之后,屋内的场景逐渐变得模糊,一股强大的力量推着他们走出屋内。 “切,还挺小气。”楚潇吐槽道。 才一会儿的功夫,屋外已经天光大亮。 “一些尘封往事,让二位见笑了。”温念白回身作揖。 他的容貌不复之前的成熟沧桑,又变回了两人最熟悉的样子,定格在最意气风发的那个年纪。 时间在一瞬间静止,周围的景象逐渐变得灰白,宛如老旧的墙皮一片片剥落下来,露出了平安杂货铺店内的样子。 “卧槽!你们终于回来了!” 万祺丰就站在不远处,见到楚潇和阳竹凭空出现,激动得要跑过来:“你们要是再不出现,我就要去叫国特安的人过来了。” “放心吧,我们没事。”楚潇说完,又转向温念白道,“所以你久久徘徊在世间,心里的执念就是替征西将军再看看这人世间?” “嗯,所以我一时半会儿也去不了地府了。” 温念白语气里颇有些无奈,紧接着视线落在一旁的手机上,眼神里又带上了些许憧憬。 “不过我走着走着,也带上了一些自己的意愿,我想看看这个天下如今变化成了什么样子。” “我醒来之时,便发觉时间已过去了不知数年,这其间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 “嗯,是很长。”楚潇点点头,“那场你应该印象深刻的,颠覆了整个大周的战争,于我们而言已经是五百多年前的历史了。” 温念白恍惚了一瞬:“……是么。” “都过去这么久了啊……从后人口中听到自己经历的事情被称呼为‘历史’,还颇有意思的。” “但是,念白兄,我们不曾忘记过。”阳竹突然说。 “除了我们今天一起去看的那个博物馆外,还有很多这样的博物馆,里面陈列的不仅是文物,更是一段历史的记忆。如此,前往参观的人就能回望见那段过去的历史,也能看见历史中人物的缩影。” “更详细的史实变成白纸黑字,装订成册,随着文字一同恒久流传。” “这所有的措施,都是为了铭记这个目的。” “铭记……”温念白神情动容,“泽杨知道自己一直被记住,一定会很开心的。” “楚姑娘,阳竹兄,我也会将你们铭记,”他特意将重音放在最后两个字上,笑道,“我会将你们所有人都‘铭记’。” …… 温念白离开了。 那把剑最终没有归还给博物馆,而是被温念白贴身带着,用以寄托自己对挚友的那份念想。 事情虽然只发生在短短一天内,但是楚潇和阳竹已经经历了好几天了。 送走温念白,挂钟的时针指向晚上八点,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感到疲惫。 “我们也算是连轴转了好几天了,哈啊——”楚潇打了一个哈欠,抹掉眼角的泪花,“有点累……” “我去睡觉了。”阳竹盯着手机,闷头朝房间走去。 温念白走后,阳竹就一直处于那种兴致缺缺的状态。 楚潇见不得他这样,用力地一掌拍在他肩上:“振作一点小阳子!不就是分开一段时间吗?以后又不是见不到了!” “不许叫我小阳子!”阳竹炸毛了,“我只是——”他的声音顿住,情绪又渐渐低落下去,“我只是,哎呀,有点寂寞,一时间接受不了这种落差……” 这样啊。 楚潇认真思考了一下,出馊主意道,“那我去抓一只鬼来陪你玩玩?或者抓一只来看着你睡觉?” 阳竹:“?” 阳竹:“你要杀了我吗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