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山铭看不出她方才在里面做了什么样的决定,只是心头升起一股不安的情绪。 他拢了拢指尖,站在原地,想出声唤住她,却又觉得喉咙发紧,说不出话来。 苏云蔓抬眸看去,正好与贺山铭的视线相对。 片刻后,苏云蔓先移开了视线,绕开贺山铭离去。 身后的贺山铭一把抓出苏云蔓的衣袖,指尖不自觉的在她的衣袖上摩挲着,从干涸的喉咙中挤出一句。 “你同意了……去楼兰和亲,是吗?” 苏云蔓看着那块被贺山铭抓住的衣摆,难得的没有抽出来,倒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父皇已经准许我留京月余,待婚服制成,以表思乡。” 贺山铭的身子猛地一颤,手不自觉的发抖。 “为什么……?” 贺山铭的声音沙哑。 苏云蔓抬起头看着被乌云盖住的月亮。 夜空上没有星星,黑压压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她眨了眨眼,朱唇轻启:“就当是我喜欢桑洛吧。” 苏云蔓嘴角勾起一抹自嘲地笑。 她又能做什么选择呢? 从她来到西夏的那一刻开始,她的命运就一直在被摆布着,处处不由己,她又能做什么决定呢? 贺山铭的喉管似是被人捏住了一般,半晌后才沉出一句。 “我不信!” 苏云蔓将那块衣摆抽出,淡淡说道:“信不信随你。” 苏云蔓抬步便要离开。 身后的贺山铭上前,从背部一把拥住了苏云蔓,双手紧紧环绕着她的腰间,将她抵在自己胸口处,试图将她困在自己身边。 “别走。” 苏云蔓没有挣扎,她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声音轻了许多。 “贺山铭,这个拥抱,我等了很久。” 她沉沉呼出一口气:“可我现在不需要了,贺山铭,现在的你,有什么立场来阻止我呢?” 贺山铭的心猛然钝痛,一片哑然。 苏云蔓的声音虚无缥缈,一阵风出来,带着淅沥沥地雨点,坠落在她的眼角,代替了她的泪,滑落到下颌。 她已经没有泪了。 “我们已经和离了,你爱的人是杨挽菱,不是我。” 贺山铭摇着头,从喉管中挤出一句:“不是的,不是的。” 苏云蔓垂下眼,看着贺山铭紧扣着的手,问道:“那你为什么不让我去?” 周围一片沉默,苏云蔓的声音再次响起, “是因为我脸上的红斑消失了吗?” 贺山铭猛地一震,僵在了原地,紧扣着的手也松了气力。 苏云蔓推开他,缓缓转过身来,两人再次对视着。 这一次,苏云蔓的眼里带着淡漠和决绝。 她说:“贺山铭,我累了,我想回家了。” 贺山铭看着眼前的苏云蔓,是极度的陌生。 她明明笑着,眼里却是无尽的凄凉。 他听着她说:“我想回家,回我自己的家。” 苏云蔓抬起手来,雨点淅淅沥沥落在掌心上,随后又落在她的情丝上,眼帘前。 一阵风吹过,苏云蔓说道。 “以前的事我不想再恨了,这阵风吹过之后,就全部消散了吧,你我从此以后,两不相见。” 贺山铭眼睁睁地看着苏云蔓转身消失在雨幕之中。 而自己却只能怔怔地站在原地,说不出一句挽留的话。 直至雨越下越大,滂沱大雨打在贺山铭的身上,刺痛着他每一寸肌肤,更穿透他的心,他这才稍稍回神。 原本挺直的背部慢慢驼了下来,眸光中尽是痛苦,在这大雨中,低低呢喃着。 “不要走,求求你……算我求你。” 第二十四章 大雨整整下了一夜。 青檐下,雨珠似珠帘一般,顺着青石砖的缝隙,缓缓淌如新泥。 春风吹了一夜,日头刚升,昨夜一切尘归尘,消散不见。 自那一夜起,贺山铭大病一场。 四月中,谷雨。 皇宫内,司制房。 苏云蔓看着宫女手上捧着的婚服,上还绣有金丝龙凤图,针脚细密,一看便是用了心。 “五公主,这是司制房三十三位绣娘连夜赶工制成的婚服,还有些细节需要处理,五公主若是满意,奴婢便吩咐底下的人继续赶制。” 苏云蔓看着那上面金丝线绣成的图腾,掰算了下日子。 婚服绣制工期已过了半月,如今已赶制的差不多,不出七日,便要到离开西夏的日子了。 苏云蔓垂了垂眸,眼帘遮住眸中的情绪,浅淡地说了句:“送去吧。” 那宫女抬起头看着苏云蔓:“五公主不用再试试,是否贴身?” 苏云蔓张了张唇。 哪里还需要试,司制房又不是第一次制作她的婚服,尺寸早便有记载。 只是她到底没有说出口。 苏云蔓刚要说话,身后便传来一个刺耳的声音。 “五妹妹又不是第一次穿婚服出嫁,司制房也不必如此小心翼翼。” 苏云蔓回过神看去,正是江唤云,身后依旧跟着个唯唯诺诺的江玉竹。 江玉竹懦懦地抬起头来,正巧和苏云蔓一个对视。 随即她便慌忙低下头去,看上去十分胆小。 苏云蔓眯了眯双眼,打量着江玉竹。 这江唤云当真是不管到了哪里都要拉着江玉竹。 苏云蔓勾了勾唇,看着江唤云说道:“是啊,妹妹都嫁了两次了,这就算轮也该轮到姐姐了,怎的到如今都嫁不出去?” 苏云蔓说完,抬眸看着江唤云的眼睛,故作惊讶地说道。 “莫不是这西夏的王公贵族都知晓姐姐的跋扈凌厉,不敢迎回府门?” 江唤云眸色一凌,怒声斥道:“放肆!别以为你现在有楼兰人给你撑腰,就敢骑到我头上来!” 苏云蔓也不理会江唤云,模样淡然。 此时门外突然走进来一男子,语气轻扬:“哟,这么热闹?” 众人回头看去,只见桑洛就站在司制房的门口,抱着手臂看着三人。 江玉竹看见桑洛的一瞬间,脸色便泛起红色。 桑洛走到那婚服面前,看着那婚服点了点头:“都说这西夏的工艺一绝,如今看来确是如此,倒是这面料差了些,待你随我回了楼兰,多的是绫罗真丝。” 桑洛说着,还挑了挑眉眼,看向苏云蔓。 后者面色无异,似乎并未把桑洛的话放进心里。 倒是一旁的江玉竹刹那间变了脸色,一张脸变得苍白,紧咬着唇。 江唤云看着桑洛和苏云蔓,鼻尖发出一声江哼,十分不屑。 “不过是个没人要的弃妇,怎的如今倒是成了抢手的物件,看来楼兰人的眼光也不怎么样。” 江唤云说着,挑着眉眼看着苏云蔓。 “你说,若是这楼兰王子见了你从前满脸红斑的骇人模样,还会娶你吗?本宫可听说,贺山铭哥哥就是因为你面上的红斑,才休妻另娶的。” 第二十五章 苏云蔓看向江唤云,眸中含上一层冰霜。 后者则是勾唇笑看着苏云蔓,语气中满是讽刺。 气氛陷入一片死寂当中。 忽的,一旁桑洛发出一声轻笑,打破了这份沉寂。 江玉竹看向桑洛,眼眸中带着些许疑惑。 只见后者轻笑一声,薄唇轻启,语气有些不着调,眸色却又十分认真。 “这怎么办是好,从我一眼见到小允卿的时候,我就喜欢上她这个人了,哪怕小允卿真如三公主所说的那般,我也认了。” 江玉竹的脸色倏地苍白,双手紧紧扣着,指甲深深陷入到掌心当中。 苏云蔓皱紧眉头看向桑洛,总觉得这话,并不是说给江唤云听得。 而后者果然变了脸色,挥袖离去司制房,只留江玉竹在原地,走也不是。 没人看到,在司制房外的角落里,贺山铭身着玄色衣衫,躲在柱子后面,不敢现身。 方才他听到江唤云说,自己是因苏云蔓脸上的红斑才休妻时,面色一白,身形僵住。 而桑洛正在此时抬眼,视线与他相对。 那一刻,贺山铭的双眼再次被刺痛。 他这次来,便是想见见苏云蔓穿婚服的样子。 哪怕不是嫁给他。 他垂下眼帘,既不敢再看苏云蔓一眼,又生怕错过了这一眼便再也看不见。 桑洛看着躲在角落的贺山铭,眼角微微轻扬。 随后抬手,抚了抚苏云蔓的鬓角。 苏云蔓后退半步,皱着眉头躲开了桑洛的手。 “别动,沾了飞虫。” 桑洛的声音又轻又低,只得苏云蔓一人听见。 桑洛靠近苏云蔓,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发丝,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十分亲密。 贺山铭的身子猛地一颤,面色变得苍白,手猛地缩紧,心头的刺痛似是要将他整个人割裂。 江玉竹看着面前的两人,瞳孔猛地收缩,随即转身跑出了司制房。 待桑洛直起身时,再向角落看去,贺山铭的身影早已不在。 他勾起嘴角,轻笑一声,对苏云蔓说道。 “不过十日,你我便要做夫妻,如此生疏可不是件好事。” 苏云蔓看着桑洛,有些失神。 方才桑洛的模样十分温柔。 温柔的……像是另外一个人。 脑海中那人的模样,渐渐与眼前人重叠,却如何也对不上。 只因那人的温柔,从不是对她。 …… 寝宫内。 江玉竹猛地将青瓷花瓶摔落在地。 ‘啪’的一声,发出清脆的响声。 身后的宫女猛然后退,纷纷低着头屏息不敢出声。 地上已然是狼藉一片。 就连妆奁上的铜镜也破碎的不成样子。 “贱人!贱人!” 江玉竹嘶吼着,将妆奁砸的破裂。 直到江玉竹精疲力尽,才踉跄着摔在地上,脸色涨红,恼怒得很。 宫女们却无一人敢上前搀扶。 “她凭什么嫁给桑洛!她有什么资格!” 江玉竹面容阴江,眸光透出阴恻恻的光,手紧紧攥着碎瓷片,鲜血渗出,染红了青瓷。 “苏云蔓,只要我还在,你就别想活着嫁去楼兰。” “桑洛,只能是我的。” 第二十六章 末春,多雨之际。 京中阴雨连绵,一连几日不见高阳。 苏云蔓身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