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白也走到她跟前,看到她苍白的脸,眼神复杂,语气却颇不耐:“父皇让我来看你。” 林郁清知道,他八成是不会主动来找自己的。 她没有一点意外,只是心里到底有些伤心:“多谢太子殿下。” 她语气克制又恭敬,顾白也却深深皱起了眉,为这话里的距离感莫名不悦至极。 他忍不住冷嘲:“谁要你为我挡剑的?以后不要再多管闲事。” 林郁清心里一阵一阵地钝痛,她勉强一笑:“你是太子,保护你是我的职责。” 顾白也瞬间黑了脸,但还没等他说什么。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亲卫南宫岩匆匆赶来,面色着急:“将军,宫宴那日刺客找到了,是您手下的彭参将!他认罪后已经咬毒自尽了。” 林郁清心中一沉,彭石跟着她这么多年,刺杀太子的主使便直接指向自己。 南宫岩又道:“皇上让您不必忧心,他相信绝不会是你。” 林郁清刚松了一口气。 “林郁清。”顾白也的声音冷冷响起,眼神锐利如刀:“你别以为父皇没看出来,就能瞒过我。那个彭参将行刺本宫,不过就是你自导自演的一出苦肉计!” 林郁清愣了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这话的意思。 他眼中满是不屑:“你想让本宫看着你舍命相救的份上,答应娶了你!” 林郁清定定的看着顾白也,良久,苦笑了一声:“臣还不至于牺牲一条人命来算计感情。” 她爱眼前这个男人,无可否认。 但,她为自己这一生选择的结局,便只有马革裹尸。 生于乱世,簪缨世家,国在,才能护住她想护住的人。 她眼波如水,深藏着无法再说出口的情感。 顾白也却眸若寒霜:“林郁清,早晚有一天,本宫会把你虚伪的面目撕下来,让人看清你心机多深!” 林郁清的心感到疲惫,不想再做任何解释。 “太子殿下,北境形势紧张,臣不日就要出征,就算臣心机再深沉,也请等臣从战场上活着回来再说。” 这话一出,顾白也顿时烦躁不已。 他看着脸色苍白的林郁清,唇角紧绷,最终甩袖而去。 御书房。 皇帝接过林郁清呈上的军需册子,刚翻了几页。 案桌前的林郁清却突然跪在地上:“陛下,臣……想与太子殿下退婚。” 第四章如果我死了 皇帝一惊,想也不想就一口否决:“不行!” 林郁清心中叹息。 未说出口时,她纠结难舍,陛下不答应,她又愧疚难安。 她跟顾白也是从小定下的婚约,可前些日子那一场迎亲闹剧,已打消她最后一丝期盼。 南宫家所有人都死在战场上,她想,她最后的归宿,也应该在那里。 既如此,又何苦用一纸婚约绑住顾白也。 深夜,将军府。 林郁清皱眉看向南宫岩:“彭参将的家人全不见了?可有查到什么?” 南宫岩神色严峻:“不知为何,线索突然全断掉了,像是……被人刻意抹掉了。” 房间的烛火爆响了一声,烛影晃动。 林郁清放下手中的册子,叹了一口气:“明日就要出征了,此事先放一放吧。” 第二日,大军出征,群臣相送,但没有顾白也。 林郁清骑在马PanPan上,心下黯然。 大军前行,到了长亭,却见一个修长的人影站在那里。 林郁清心中微动,深吸了一口气上前。 路边长亭的野菊花洋洋洒洒开的正好,她翻身下马,拱手见礼:“太子殿下。” 顾白也看她一身甲胄,冷冷一笑:“你真要上战场?也不怕你南宫家最后一点血脉都留不住?” 阳光打在林郁清脸侧,让人看不出她此刻的表情。 她这一身重重的铠甲,头上的头盔是她爹留下来的,刀痕遍布。 而她手中的剑,是兄长战死后,她从战场上找回来的,寒芒如初。 甲胄之下的伤口又裂开,一股痛意从肩上蔓延至心口。 她抬头对上顾白也的眼,声音平静却坚决:“我姓南宫,南宫家的人就算死,也该死在战场,死后王旗加身,焚身烈火,连骨灰都要撒在开满长生花的靖海关前!” 林郁清看着他,忽然眼眶酸涩。 她上前一步,看着他的眼睛突然笑了:“顾白也,若我死在战场上,我们的婚约便不作数了。” 说完,她从他身边擦身而过,背影决然。 顾白也一怔,抿着唇,胸中一口闷气让他突然说不出话。 只能看着她翻身上马,烈烈英姿随大军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尘土飞扬的大道,她也一次未曾回头。 又过一月,北境战火纷飞,南境也战乱四起。 顾白也临危受命,与甘老将军同去南境平乱。 南境一场大战刚结束,城外四处都在冒着黑烟,南蛮和姜国的兵士的尸身堆叠。 一片人间地狱。 姜国士兵的尸首被翻捡出,抬到城下,一具具堆成小山,盖上一面姜国的黑底银龙旗,烈火焚身。 顾白也站在城头,久久驻足,浓重的血腥味和着尸体烧焦的味道直冲大脑。 他面色沉重,问一旁的甘老将军:“每一场战争都这般惨烈吗?” 甘老将军摇头:“这不算什么,北境的战争要比这里残酷太多了,那才是真正的修罗地狱。” 顾白也一瞬间就想起了林郁清。 她身负重伤上了战场,现在又该如何? 他没发现自己此刻有多不安,而这不安只为一个人。 此时,一个斥候急急来报:“北境急讯!太子殿下,甘将军,南宫将军驰援北境途中,在平阳谷被伏击,南宫将军率领的先行军全军覆没!” 这个消息像一声平地惊雷,在顾白也胸口炸开。 他的手撑住城墙,才能勉强不倒下。 “林郁清呢?”他厉声质问。 “南宫将军尸身还未找到,至今下落不明……” 顾白也心里一阵一阵刺痛,他转身跑下城楼,身后的甘老将军叫他,他似乎也听不到了。 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他,林郁清就算是死了,他也要把她的尸首带回来。 怎么说,她救过自己一回,他不能让她死了都无家可归。 千人轻骑策马跑了几日几夜,一路上不知换了几匹马。 到了一处驿站,稍作休整后,顾白也正要上马,却看见一个乞丐蹒跚而来。 那个乞丐身形瘦得已经脱形了,头发脏乱,衣衫褴褛,只能依稀看出是一个女人。 她手里拿着一根棍子,一只脚赤着,不知道走了多远的路,脚掌磨出了血,每走一步,在地上留下一个血印。 顾白也站起身,往前走了两步,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林郁清?!” 第五章 你为何还活着 “哐当——”林郁清手里的棍子掉在地上。 这一刻,她怕极了这又只是一个梦。 她终于不管不顾地冲上前,一把将顾白也扑到了地上,一只手摸上他温热的眼眸。 真的,不是梦。 林郁清说不出话来,只能喉咙里发出一声委屈又痛苦的嘶叫。 她从赵国军营逃出,一路徒步逃亡八百里,竟还能见到这个人一面。 周围的黑甲骑兵一拥而上,举刀让她放开顾白也。 她却将他抱得更紧。 顾白也伸手,示意众人无事。 他心头激荡,手不觉颤抖着抱住压在他身上的林郁清。 她瘦了好多……怎么会变成这样…… 顾白也心里毫无征兆地刺痛了一下,心底涌起异样的情绪。 林郁清重伤,顾白也快马加鞭赶回上京,将人直接带回了东宫。 东宫清凉院。 许慎给林郁清把完脉,脸色难看。 他沉重道:“她被动过重刑,身上有鞭伤,肋骨被人打断,这一个月怕是靠着吃草根树皮活下来的,五脏都带着伤,还有……那双脚走得肉都磨烂了……” 说到后面,许慎几乎说不下去了,心里堵得慌,喉头哽得难受。 他治过她无数的伤,没有一次像这样吓人。 顾白也听着,心头莫名揪住。 他挥了挥手,让许慎下去。 他走上前,看着林郁清疲惫的脸,心情复杂难言。 忽然,眼神瞥见她怀中露出一角带字信函,顾白也拿出来展开一看。 信上道:“多谢南宫将军给的姜国兵力布防图,待我一统姜国,便娶将军为妻,以此为据!” 信的落款赫然写着陆南弦三个大字。 赵国四皇子,陆南弦! 顾白也霎时面沉如水,捏住这封信,死死攥住了拳。 …… 惨淡的阳光从半开的窗透进来,林郁清缓缓睁开眼,恍惚的视线看着带纱的床幔。 然后,床纱被人撩开,顾白也出现在眼前。 阳光从他身后洒下,在他脸上投出一片阴影,神色晦暗不明。 林郁清强撑着从床上坐起来,四目相对,顾白也脸上神情莫测。 林郁清张了张嘴,干涩的喉咙撕裂般疼痛:“我……活着回来了。” 顾白也薄唇微抿,脑海里不自觉想起来,那日长亭送别的场景。 那日,林郁清那样决然地跟他告别,就好像那一去,她就不会回来了。 在南疆得到她被伏击的消息时,他也以为,这个人不会回来了。 可是现在,看见她就活生生地在这里,又想起那封陆南弦的信,心里却一点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