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山属于北地,即便是初春,冰雪亦尚未消融。
乔玉几人被传送出去后,狼狈地摔在雪地上,她才发现芙姝将她们几人送到了距离岐山更北的荒野! 她又花了几日时间南下来到太白郡,终于在听到了些属于修士的消息。 “请问你可是太华山来的道长?” “什么华山道长……” “请问——” “哪儿来的混小子,莫烦我!” 她遍寻茶铺与驿馆客舍,终于在一间京郊的客舍里寻到一群腰间佩剑的白衣女子。 她们看起来圣洁又高傲,侠气翩然,乔玉心下隐隐有些意动。她干脆走上前去,拱手问道:“请问你们可是修士?” 领头的女子抬起头来,眼神锐利,令人不敢直视,女子并没有直接回答她:“有何事?” 乔玉上下打量了她们一会儿,见她们腰间没有别腰牌,便有些犹豫,这些修士派系那么多,万一找到白笈的对家就完了,她或许会成为挑起江湖纷争的元凶! 凌微见她眼神上下乱浮,顿时将剑搁在桌案上:“你这少年真是轻浮,眼睛往哪儿看呢?!” 乔玉被她凌厉的气势吓得有些瑟缩,急切地说出缘由:“你们可认识一个女孩儿,她比我矮些,瘦些,她叫白笈!” 一位女修哼笑道:“什么急不急的,你看我可急?” 凌微蹙眉,与周围的姑娘们对视一眼,微微颔首:“我们这里没有人叫白笈,不好意思。” “……” 乔玉内心急得如火焚烧,可又无法说出来。 忽然间,门口闯进个莽撞乞儿,直接将乔玉袖中的腰牌撞掉。 芙姝的腰牌掉了出来。 凌微手上立刻捏了个诀,将腰牌夺过,厉声问道:“你怎么会有芙师妹的腰牌?!” 乔玉怔怔抬头。 什么师妹? …… 这厢,芙姝与白术等人一路从世子府杀到凤鸣郡的中央,而那已经吓得魂飞魄散的芙舜已被她塞住口,丢进了他自己所设置的地牢中。 死伤的人太多,芙姝头一次恨不得生出八只手去救人,她看见有的伤者被压在了大石之下,白术无法搬动石块,急得要哭。 芙姝赶忙跑过去救她,却忽视了头顶上即将掉落的一堆瓦片。 “师妹小心!” 芙姝却喝呀一下,用手臂生生挡下,左脚一个飞旋踢,将那瓦片径直踢飞出去,弄断了一整根粗壮的树枝。 紧接着,芙姝又给白术演绎了一个胸口碎大石。 “师,师妹,你这样面无表情地碎大石,真,真是……” “真是什么?”芙姝将大石拍碎,嘴角咧起一个灿烂的笑容。 白术被她明媚的笑容笑晃了眼,不可思议道:“美,美极了!” “好一记开天辟地腿!”远处的弥空看得呆住,芙姝到底背着他偷偷修炼了多久?不过这倒是激起他熊熊的斗志,这胳膊一下子就不酸了,腿亦不痛了!他还能再救一百八十个! 芙姝得意地调笑道:“你倒是会起名字。” 白术转眼看向角落处失去意识的荀卿,周围肆虐的魔气似乎特别喜欢他,一直绕着他转。 “师妹,我们要些快速结束战斗了,荀兄他的情况不太乐观……” 芙姝无声地点点头。 身后传来纷繁的脚步声,还有踏空之声! 她请的援军来了! 师兄师姐们一个个凭虚御风,脚踏风火轮般赶过来了! 芙姝惊喜地抬头一看,额角却猝不及防被掷了颗石子,她皱皱眉,望向不远处愤愤瞧着她的少年郎。 乔玉愤愤地对她大喊道:“你根本不叫白笈,你明明姓芙!你是,你是那劳什子帝姬,你为何要骗我?!” 芙姝头脑懵了一秒,愣愣站在那里,她感觉乔玉气得要哭了。 芙姝无措地眨眨眼,眨出几滴泪,结结巴巴地绞着手指:“我不是有意要骗你的,乔郎,你,你莫非要因此厌弃我吗?” 乔玉被噎得说不出话,心中却愈加恼怒了,因为她发现,她根本拿这撒娇的女人毫无办法! “哼!” 乔玉一怒之下,带着她的小伙伴也加入了战斗。 从天黑至天亮,芙姝与赶来的援军疏散了几乎所有郡民,她还配合队里的符修摆了一个大阵,一把三昧火将那槐树烧得干干净净。 做完这一切,芙姝累得直接地仰躺在地,心下颇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欣喜感。 腰间的口兜越来越烫,她伸手一抓,放在眼前,只见一个浑身褐色,巴掌大的小东西,啪唧一声掉在她脸上。 然后那小东西就用小小的爪子抱着她的脸哭了好久好久。 芙姝不耐烦地揪起它的脖颈,它泪眼汪汪地瞧着她。 【好疼,别捏了!吾乃汝祖宗!】 芙姝的识海里忽然传来这么一句话。 芙姝愣了几秒,不敢置信地盯着它。 这小东西的眼睛是澄澈的绿色,十分春天的颜色,头上金色的头毛十分稀疏,完完全全就是个小精怪。 芙姝好半天才嘀咕出一句:“真是怪模怪样的。” 七日后,郡守府内。 “帝姬,这些是世子这几日亲手攥写的罪状,那罪状已按您要求,将受害百姓的名字都写上去了,您看接下来要怎么处理世子呢?” 芙姝抱臂站在正厅内,望着手中的虎符出神。她终于堂堂正正地从芙舜手中夺回了她失去已久的封地。 她摆摆手,无所谓道:“待会儿灭口。” 门口走进来的少年听到这句话,脚步声急促了些。 “等等!” 闻言,身着艳丽华服的少女并未转身,只微侧过头,纤长浓密的睫稍垂落于颊上,形成一小片晕影。 “何事?” 眼前的芙姝令乔玉胆颤又陌生。 她从来没想过前几日还对她撒娇的姑娘竟然是大雍的三帝姬,更何况她之前还做了那么多冒犯芙姝的事,每一桩都足够她在天牢里吃十年牢饭了! 她对芙姝略一拱手,喉间有些艰涩:“草,草民斗胆……” “你我无需改变称呼,我知道你是想亲手了结芙舜,特意为你留到现在,走,我带你去寻他!” 芙姝转过身,自得地拉起乔玉就要往郡守府的地牢走去,这更是令乔玉紧张得同手同脚,如坠梦中。 “啧,芙舜你都没怕呢,怕我作甚?哎呀,早知道今日穿官袍算了!” 芙姝拉着她,面颊贴得那样近,近得乔玉能闻得见她唇脂上甜腻的气味。 自惭形秽。 乔玉只能这样形容自己如今的心情。 芙姝不仅救了百姓,还费尽心力写了一大篇檄文,乔玉在那上面看见了自己亲人的名字,也看见了许许多多其他含冤而死的姑娘的名字。 那檄文中的言辞一针见血,却又十分激昂,读起来令人眼酸耳热。凤鸣郡的一切都恢复了正常,大家的笑脸是那么自然而然,发自内心。 乔玉眼眶发涩,忍不住对芙姝说:“谢谢你,为凤鸣百姓做了这么多……” 芙姝微微仰起洁白的下颌,目光微微眯起,她看起来心情很好,微弯着唇:“本来就是我该做的事,无需言谢。” 又过几日,当妙寂到达凤鸣郡时,大家正如火如荼地忙着重建破损的房屋。 他凭着直觉,一路寻到郡守府。 那是一个喧闹的午后,当见到妙寂的时候,正在郡守府前搬物资的弥空倒吸了一口冷气:“师,师尊,您怎么出山了?!” 莫不是师尊嫌他们表现太差,此番便是来抓他们回去的么? 弥空愈想,脊背愈发冷汗涔涔。 妙寂站在门口,放眼望着几乎半座城池都变成废墟的凤鸣郡,皱了皱眉:“你先同吾说说这几日发生了何事,为何无人传讯于——不,吾七日前分明已经传讯与你了,为何不回?!” 听着逐渐严厉的语气,弥空咽了口唾沫。 “不是,是师,师娘她,她她她……” 听着十分微妙的称呼,妙寂垂眸道:“桓原侯世子反了,她写了檄文,这个我知道。” 弥空眨眨眼,又继续道:“凤鸣郡本来被魔王的魔气入侵,联合世子控制了古槐树,后来荀兄剑骨被世子挖出,古槐树发疯伤害了许多百姓,最后赶来救援的符修撒了一大把三昧符将它烧了,可是又,又不小心撒得太多了……” “如此荒唐。”妙寂几乎是咬着字音发出来的。 “所以为何不回信?” 弥空内心咯噔一声,谁来救救他! “呃,啊!弟子记起来了!弟子悟性不够,也被控制了!” “……”妙寂顿时一口气堵在心口不上不下。 “师尊,请您罚我吧!” 佛者无可奈何地轻叹一声:“且回去再领罚。” 身后的院中逐渐传来二人交谈的声音,听到熟悉的笑音,妙寂脊背一僵,转身走入廊下,踏入一道垂花门,那笑音便戛然而止。 一切似乎都似乎来得那般突然又猝不及防。 远处繁茂的梨树下站着两个人影,梨树还未开,花苞却是从深青的枝桠间伸了出来,一串串白色的小花苞垂落在其上,仿若雪般清丽。 春凤偶尔会拂落几颗白色的细小的花苞,落在少女的头顶,娇俏得很。 芙姝身穿粉裙,托抱着尚在襁褓中的玄清,微垂着头,唇边挂着温柔笑意,而一旁身着白衣的少年郎正伸出手替她拂去落在头顶的花苞,指尖顺带捻起柔软的发丝,他的唇边亦挂着同样柔软的笑意。 少女似乎察觉到了谁的目光,朝着那道目光的方向抬起头,怔然望着站在垂花门门前的他。 那一刻芙姝已经想好了撤退的路线以及她曾经命人挖好的几条隐藏在地下的逃生通道。 怔愣的时间太久,少年也顺着她的目光朝妙寂望来。 妙寂心中更闷堵了,二人面上的神色分明僵硬至极,却又是那般生动地显示出他的到来不合时宜。 芙姝看看自己怀抱中还在啜手指的祖师,又看了看面色极其难言的妙寂,她僵硬的唇角向上微微抽动,打了个哈哈:“是的,我们......有一个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