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军夫人只犹豫了几分钟,将其他人都赶出病房,留下陆文承和军医院院长。
“……如果他死了,你也会死在这间病房。”督军夫人说,“你想好了吗?” “是,我想好了。”陆文承道。 督军夫人:“行,给他用药。” 陆文承拿了注射器,开始给病人注射磺胺。 她前世学过西医的,只是学得不深。 她镇定将磺胺注射到病人身体里。 病房里有几张椅子,陆文承寻了一张坐下。 督军夫人坐在病床前,握住她弟弟的手。 军医院院长则出去了。 院子里,聚集了上百名大夫,大家都沉默着不敢出头。 稍微有点医术的人都知道,督军夫人的弟弟,必死无疑。 枪伤高热,是中医说的死症。 军医院的众人,见惯了枪伤,更是清楚中枪后高烧意味着什么。 大家心里很清楚。 所有人都不出头。 施云歌让人送颜菀菀回去。 颜菀菀拉住他衣袖:“钊哥,我不走。我怕我姐姐闯祸。” 施云歌不耐烦:“先回去。除非你能治我舅舅。” 颜菀菀咬住唇,半晌才可怜兮兮问:“钊哥,你是不是怪我?” “不是,你先回去。”施云歌语气仍是不善。 他喊了副官,送颜菀菀。 颜菀菀一路上都在轻微发抖。 回到颜公馆,她母亲骆竹在门口等候着,急不可耐问她:“是什么事?” 颜菀菀一张脸气得发紫:“姆妈,都是你的错。” 骆竹不解。 母女俩回到正院,颜菀菀就把军医院的情况,都告诉了她母亲。 “……我去的路上就打听了,军医院医术最好的军医,被少帅用枪抵住脑袋,都不敢说他有办法。 那个盛旅座,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救不了了。我进去之后,看到大夫们都脸色凝重,我就更害怕。”颜菀菀道。 骆竹:“你做得很好,就应该拒绝。不要引火烧身。” “可督军夫人很不高兴,当场发作了我。”颜菀菀道。 骆竹笑了笑:“傻孩子,你又没做错事,她怪不了你多久。” 颜菀菀脸色还是极难看。 “陆文承也在。”她说。 骆竹的笑容一僵:“她怎么在?” “景家找了全城的大夫,她又有一家陪嫁的药铺,找到她是正常的。”颜菀菀说到这里,紧紧抓住了她母亲的手。 “姆妈,万一……” 骆竹立马摇头:“不可能!军医院的人治了多少枪伤都没办法,她能有什么法子?” 颜菀菀身在轻微发抖:“可她的确有点鬼才。前年那个人,都死透了,被她救了回来。” “那个人没死,只是冻僵了。”骆竹道。 颜菀菀:“我很怕。若有个万一,她真走了狗屎运,她在督军面前胡说八道,我就会穿帮。” 又怪她母亲,“我说了不想冒充小神医,你非要!” 骆竹戳她脑袋:“你现在赶紧学起来,家里两个大掌柜教你。” “可是这个很难学。家里那么多哥哥,学了十几年,没几个有好医术的。”颜菀菀说。 骆竹怒其不争。 “你放心,陆文承肯定救不了盛旅座。”骆竹道。 陆文承的运气,一向不好。 颜菀菀咬住后槽牙:“希望盛旅座死在陆文承手里,这样督军府的人会杀了她。” “肯定的。”骆竹说。 母女俩心情这才好转几分。 而军医院门口,督军景峰急匆匆而来,从一百里外的县城请了一个老郎中。 陆文承这边注射完磺胺不到一刻钟,老郎中来了。 这位老郎中颇有些声望,看了盛旅座的高热,又细细诊脉。 半晌,他摇摇头:“这是阎王抢人,老夫也无能为力。” 脉象已经微弱,是将死之兆。 督军夫人心口狠狠一痛,眼泪夺眶而出。 她已经死心了。 督军安抚了她几句,又把老郎中送出去,叫副官好好送他回家。 他回来时,在军医院门口遇到了他的长子施云歌。 施云歌在抽烟。 景督军:“给我一根烟。” 施云歌递给了他,又掏出火柴,为父亲点上。 父子俩用力吸了几口烟,都不说话。 “……棺材得准备了。”半晌,景督军说,“阿钊,你到时候拉住你姆妈,我怕她……” “知道了阿爸。”施云歌闷闷说。 景督军又说:“你舅舅是替我挡枪。若没有他,现在死的人就是我了。” “不要多想,人各有命。”施云歌闷声道。 他又用力吸了一口烟。 他舅舅,像他大哥,手把手教他放枪。 他们舅甥感情很好。 现在,舅舅躺在那里,只等断最后一口气了。 施云歌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他恨不能把什么毁个精光,却又不知从何处下手。 他姆妈会哭死。 他姆妈比他舅舅大十五岁,发兵灾的时候拖着幼弟逃难,遇到了景峰。 家里人全死了,只剩下他们姐弟俩活了下来。 舅舅像是他母亲的第一个孩子,又争气。 和顽劣的施云歌不同,舅舅从小听话懂事,他母亲疼极了他。 片刻后,院长也出来了。 景督军:“里面情况怎样?” “就夫人和那个小大夫还在。”院长说。 景督军一愣:“还有小大夫在里面?” 施云歌也想起,陆文承好像一直都在病房。 他母亲似乎说,如果舅舅断气,陆文承就要陪葬。 施云歌这会儿完全没了风花雪月的心思,也不觉得她死了可惜,过耳不过心听着。 “那个小大夫,她说三个小时会退烧。她不肯走。”院长又道。 景督军:“胡闹。” 院长没心情聊那个年轻的女大夫,只说:“夫人应该出来,最好不要……” 最好不要让她看着盛旅座断气。 夫人会受不了。 也会留下一辈子的阴影。 但夫人现在很固执,谁也劝不动。 院长看了眼景督军。 景督军去看儿子施云歌。 施云歌喷了一口烟雾:“看我没用。我说话姆妈不听,舅舅说话才好使……” 他说罢,心口似针扎般剧痛。 那么好的舅舅,可能熬不过今晚。 施云歌长到二十五岁,还没有体会到撕心裂肺的痛楚。 但这会儿,他的心在一丝丝分裂般,让他胸腔这一块儿隐隐作涨。 景督军想了想:“我去劝劝。” 他进去了病房。 半个小时后,他一个人出来了。 “劝不动。”景督军眼睛发红,“这可怎么办?” 一筹莫展。 军医院的院长看了眼满院子的大夫,这些都是城里临时抓过来的“壮丁”,想问问要不要先将他们遣散。 然而,景家父子俩这会儿焦头烂额,心情极差,院长不敢触霉头。 院子里的大夫们,害怕扛枪的副官,也不敢要求离开。 满院子人,又寂静无声,就这么耗着。 景督军第三次进去病房,督军夫人趴在床边睡着了。 他想把夫人抱走。 然而一动她,她就醒了。 “远山怎样?”她问。 景督军看着病榻上的小舅子,叹了口气,有点不敢去试他鼻息。 督军夫人却不管不顾,直接去摸。 胸口有起伏的,她松了口气。 再去摸他的额头,督军夫人愣了愣:“是……是汗。” 督军听了这话,愕然看向病床上的小舅子。 一直高热滚烫的小舅子,出了满头大汗。 “快来人!”景督军大喊。 安安静静坐在病房一角的陆文承,急步过来,按住了盛旅座的脉门:“开始退烧了,脉搏也缓过来了。” 景督军和夫人一起看向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