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钱多多饥肠辘辘的胃,在见到弟弟那一刻,食欲全没了。 钱多多去卫生间,举着个墩布出来,追着钱多来打。 “钱多来,你改名叫钱多事吧,怎么就你事多,我上辈子欠你的怎么回事,别跑,给我站住……” 一室一厅一厨一卫,围追堵截十几个来回,她实在跑不动了,再加上老母亲再三拉偏架,钱多多才仍了墩布,走去餐桌吃包子。 由于追着弟弟打,第一天正式上班的钱多多,迟到了。 风风火火赶到春潮锦上,换好工作服已经快九点。 由于她这个服务员是小安总亲自“请”来的,两人关系似乎有些微妙,张经理寒姐不好按酒店员工管理条例办事,于是她迟到的事,张经理亲自请示小安总。 晚上,钱多多收到一张酒店管理部门罚款五百的通知单。 她签完字,流着面条宽泪去食堂。 再好的饭菜也吃不出香。 哪家公司迟到罚款五百啊,罚她加班也行啊,反正她时间不值钱。扣那么多钱不是捥她肉么,本来实习期员工工资就不多。 很好,这天,她没见到安易。 否则一定偷偷瞪他几眼。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她都没见着安易。 寒领班带着她吃食堂时,说小安总连着一个星期没回酒店,是极不常见的。 钱多多这顿吃得贼香,她真不想见那张欠扁的脸。扒光餐盘里的米饭,又去自助台夹鸡腿抄红烧肉。 回到出租屋,已深夜十点。 钱多多照例洗完澡,去给墙角的财神爷龛位进香。 三线香点燃,拢于手指,举过眉心,对着神像虔诚祷告。 财神爷啊财神爷,又是我又是我,钱多多,保佑我发财,大财小财随便发,财运连连,出门见财,保佑我做一个快乐的富婆…… 烧完香,又给财神爷爷三鞠躬,钱多多打个哈欠,回卧室睡觉。 刚入睡,钱多来打来电话,问她消气了没,是不是刚下班,要不要吃夜宵。 钱多多说以后没事别给她打电话烦她,果断挂了电话。 钱多来又打过来,钱多多干脆关机,蒙头睡觉。 她果然梦到财神爷,金光闪闪一尊神,和蔼可亲一张脸,万丈霞光祥云中抚她顶……她一脸崇拜望着她心中唯一的男神,流下了崇拜的哈喇子…… 咚咚敲门声,惊醒钱多多。 她睁眼,趿鞋,眯眼往门口走。 这个钱多来真是不懂事,以为请她几顿夜宵就能打消她心里的气,也不看看几点,更可恶的是扰她好梦,简直不可饶恕。 拉开门的瞬间,钱多多破口大骂的话,卡在嘴里。 不是钱多来,是一大叔。 落魄至极的大叔。 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卷毛鬓白,脸上挂彩,肩背蛇皮口袋冲她呲牙。 “闺女,你每日给爷烧香,诚意打动了爷,快迎爷进门,爷我正饿着,煮碗方便面就行,有条件的话再窝俩鸡蛋……” 不等主人回答,大叔往门里冲。 钱多多抬手,把人拦住,“你哪位爷啊?” “财神爷。” 钱多多笑抽了,指着自己鼻子说:“我,秦始皇……他妈,打钱。” 砰得关上门。 钱多多往卧室走,打算继续睡觉。 这年头,骗子都这么嚣张么,这一听就是诈骗的台词能行到骗么。 要饭就说要饭,还整个财神爷,那身行头倒像画里的瘟神,现实版流浪汉。 门外的财神爷盘腿坐下,脏兮兮的手拉开蛇皮口袋。 里头有个灰不溜秋的秃花盆,几个吃空了的饼干薯条零食袋,他捏了又捏,最后捡起半瓶矿泉水。 财神爷拧开瓶盖,轰走围着脑门嗡嗡转的一只蚊子,仰头喝空瓶子里的水,捂着咕噜噜直叫唤的胃,仰头长叹:“虎落平阳被犬欺,落难的财神不如鸡啊。” 他如今的落魄与前些天的奢侈一对比,简直了,可载入史册的奇耻大辱啊。 财神爷可劲伤悲,挤眼泪,身侧的门自内力拉开。 钱多多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白象老母鸡汤面,“给,看你挺可怜,吃了走吧,楼长可凶了,我可见过楼长拿棍子追着流浪汉狂飙。” 碗放地上,钱多多进门。 财神爷望着门板,愣了下,端起眼前的汤面,囫囵往嘴里塞。 他简直要感动哭了,里头还真有一颗荷包蛋。可谓他流浪生涯中吃过最体面的一顿了。 吃完面,汤底喝干净,财神爷虽没吃饱,好歹胃饿得不是那么疼了,反正他没地去,又累又困,干脆倚在楼道的墙上睡着了。 早上,钱多来拎着豆腐脑油条来登姐姐的门,他知道这次他惹了大祸,她姐也是真的生气了,他虽冲动,但愧疚也是真的,想着多少弥补一些,从饮食入手,他没什么钱,给姐姐买早餐点夜宵的钱还是有的。 一大早,钱多多睡得正香,被门外吵嚷声吵醒。 拉开房门,钱多来正跟昨晚那个冒充财神爷的流浪汉斗嘴。 “你在我姐家门前干嘛,我叫你滚,听到没。” “你个小王八蛋,不懂得尊老爱幼么,这栋楼是你家的啊,我楼道里睡会觉,碍着谁了。” “没见过你这么嚣张的流浪汉,要不是我看你岁数不小,要不是我刚写了保证书不再打架,今个我非得打得你满地找牙。” “哈哈哈哈,你有种打我啊,你打啊,我正愁没地去没人养呢,来呀小王八蛋……” 钱多来的火气被拱上来,刚要撸袖子,猛地听到姐姐一声狮子吼:“钱多来,狗改不了吃屎是吧。” 钱多来赶紧收拳头,给姐姐赔笑,抬了抬手中拎得早餐袋子,“姐我一大早带了你最爱吃的张记豆腐脑油条,谁知刚到门口看这流浪汉睡你门边,我赶他走,他还挺横,跟我跳脚骂起来。” 钱多多瞥了落魄大叔一眼,瞪向弟弟,“跟我进来。” “哎,我不能白挨骂,我要补偿。”财神爷见姐弟俩要进屋,虎视眈眈盯着弟弟手里的早餐说。 钱多多夺过早餐袋,递给大叔,一把拽住嘴里喋喋不休喊着凭什么给他我买给你的,他刚才也骂我来着的弟弟进门。 财神爷高高兴兴席地而坐,吃豆腐脑油条。 看在这顿早餐的份上,他不打算跟那小子计较,否则他这辈子甭想发财。 钱多多对弟弟一顿深刻的思想教育后,将人轰走,提醒他以后没事别来骚扰她。 钱多来出门,流浪汉已经走了。 他往楼梯下走几步,又回去敲门。 钱多多拉开门,手臂叠着,眉头紧蹙,一副恨不得拿个地雷将人轰了的架势。 “……姐我是特来提醒你,我感觉那个流浪汉有问题,虽然衣服破破烂烂,但仔细琢磨,他不像流浪汉。” “哪不像?”钱多多打个哈欠。 “你见过那么胖的流浪汉么?” 钱多多回味一下。 还真是,街头流浪汉多半瘦骨嶙峋,即便伙食好点也没见胖的。 可徘徊她门口的流浪汉还真是挺富态的。 不但富态,还有个性,还有点幽默细菌,冒充财神爷,也不知道是假幽默还是真缺魂。 仔细一想,感觉那人有些眼熟。 又想不起在哪见过。 钱多来化身福尔摩斯,摩挲下巴颏分析,“我猜他的真实身份并非流浪汉拾荒者,而是国际贩卖人口地下组织中的成员,专盯独居女性,呀,姐,你被盯上了。” 钱多来一惊一乍,吓她一跳。 钱多多扶额,“泱泱大中华,和谐社会,哪来那么多地下组织,你当是缅北泰国,你暗黑小说看多了吧。” “我最近确实在看一本反黑小说,涉及贩卖人口组织,那流浪汉跟书里描写的一模一样……” “去去去。”钱多多轰人走。 关门之际,钱多来再三提醒姐姐,“姐你要注意安全啊,我辞职了,现在专门在家搞游戏,我可以接送你上下班,若有需要随时给我打电话啊我的亲姐。” — 钱多多正弯腰擦酒店走廊里的镀金垃圾桶,消失了一个星期的安易回来了。 走廊里的员工纷纷向小安总问好。 钱多多看也不看,更换垃圾桶上头的石米。 安易路过钱多多,跟身边的张经理说:“这个员工见领导不打招呼,实在没礼貌,通知财务部,再扣五百。” 钱多多:“……” 见人长腿要迈进总统套房大门,钱多多原地冲人鞠躬,大吼一声安总好。 走廊安静,这突兀一喊,吓了张经理一激灵。 安易瞥过头。 钱多多皮笑肉不笑,“不好意思安总,刚才工作太投入,没发现您这么个大领导来了,没来得及找招呼,我现在补过,您看罚款的事就算了吧。” “擦个垃圾桶,也能太投入,看来你很喜欢我们酒店的垃圾桶,既然如此,整个酒店的垃圾桶你包了。” …… 人家总裁承包鱼塘,他们家总裁让她承包垃圾桶。 很好,有创意。 这一刻,钱多多终于意识到,安总绝非沙雕,他是真腹黑。 逼她回酒店工作,绝逼不会让她好受,她估计工资用不了几天就会以各种理由被扣光,然后他会想各种馊招折磨她羞辱她。 这几天没行动,是出差去了,听寒领班说刚下飞机,家都没回就迫不及待跑酒店来祸祸她了。 她还不能甩膀子走人,他表弟还没在谅解书上签字。也就是说随时变卦,走报警起诉流程。 好吧,她就陪他这么耗着。 工资拿不拿不重要了,看在酒店食堂的红烧肉和大闸蟹和黑虎虾自由的份上,她可以留下来。 大不了多吃点。 钱多多清理到第三十七个垃圾桶时,直不起腰了。 她找个没监控的死角,扭腰扭臀扭脖子,舒活筋骨。 正扭着,有位中年男顾客走来,房卡刷开房门的瞬间,朝她投去意味深长一瞥。 钱多多赶紧站好,整理衣冠,继续去擦下一楼层的垃圾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