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发觉了什么,但只是温和的看向他,彼此都没有把事情挑破。“你是个很好仵作,如果以后不想在九江府干了,写信给我。” 说罢,他从怀中取出一封钤印后的公笺,交给魏子安。“你带上这个,好回去复职。” 魏子安将公笺塞入衣襟,道一声谢。 不知不觉,路已走到尽头,彼此停在分岔路口。 “孔公。” “嗯?” “就此别过。” 两人作揖告别。 过半年,孔怀英从苏州离任,将回京城述职。 在这半年间,玉箫没有落网,范乾也不知所踪,至于云清颜与秦墨宸,更是不知所踪。或许真的死了,与古春园的花儿一样,零落成泥碾作尘。时间一天天过去,通缉告示日益褪色,后来县衙将此事呈报给刑部,但一直没等到回函。孔怀英清楚,这一桩案子报上去,兜兜转转,恐怕得等到来年,上头才会有反应,但那时,孔怀英早已不知去了哪里任职。 此事也逐渐成为了一桩疑案,被记载进片牍。 一如三十年前的废园的沉尸案。 到了京城,做了几年的京官。京城的生活相当无趣,官场晋升也无望,加之每逢春季,便会迎来黄沙的侵袭,方圆十里,见不到半点绿意,孔怀英忍无可忍,决定自请外调。他修书一封给魏子安,邀请他与自己同行。魏子安答应了。 于是,过了一年,孔怀英被调往湖广任职,路过苏州府。 又是一年满地桃红乱如雨。 孔怀英携妻女再度前往无妄园,昔日的园林已被范家人变卖,但新主人并没有入住。被焚毁的古春园也被乱花覆盖,成了少女们荡秋千的好去处。 “爹爹!” 孔怀英循声望去,只见小女儿提着罗裙向他跑来,他张开双臂,一把抱起她,问道:“玩得开不开心?”女孩搂着父亲的脖子,用力点点头,又神秘地伏在他耳边,说:“爹爹,刚才我遇到了一个很漂亮的姐姐。” “嗯?”孔怀英应一声,抬起头。 伴着游春少女们的笑声,他似是在层层乱红之中,瞧见了一个女人修长的身影。她举着折扇,挡住了半张脸,唯剩一双狐狸似的眼睛浮在白扇之上。 “孔公,”她屈膝行礼,似是说了一句。 不过惊鸿一瞥,再一眨眼,便消散无踪。 【番外】 同悲万古尘 “你听说了吗?” “什么?” “城西孙家发生了一起命案,就几天前的晚上,孙家全家被屠,老的小的,没一个幸存,连家丁也被杀了。捕快赶到现场一看,发现孙老爷的头被砍下来,园子里只留了半截身子。” “怎么回事?谁干的。” “听说是一个叫希光的寡妇,”女人有意压低声音,桌台前的油灯颤动两下,豆大的火倒映在眸子里。“丈夫暴病身亡,她被孙老爷强占,控告无路、申诉无门,便假意答应圆房,在预备搞那事儿的时候,带着刀,先把孙老爷杀了,再杀了闯入的家丁,然后将孙家人全杀光……” “骇人!骇人!后来呢?人抓到没有。” “抓到了。那女人把孙老爷的头砍下来,装在袋子里,抢了孙家的马儿,跑到了她官人坟前拿头祭祀他。紧跟着知县带人赶到,却见她用裙子的系带在一旁的树上自缢了。临死前还留了一句话。” “啊、啊,留了什么话?”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吾以此下报董君,吾死不愧魂魄矣!” “呜呼。”长长的一声叹息。 凉凉的呼气吹到耳朵里,云清颜不由发出一声黏糊糊的哼唧。她正趴在母亲膝头小睡,迷迷糊糊地听着大人们的谈话。 “你说,那女子怨气这么大,是不是得请个道士或者和尚来做法,去一去邪气?”母亲唏嘘完,又道。“否则必将化为鬼怪,在城东为非作歹。” “还不知道呢,得看城东那边的老爷怎么处理。” 云清颜半梦半醒间听着这些话,一丝诡异的寒意缠上了她的后背。她皱起眉头,嘴巴里呜呜哼着,突然翻了个身。 女人膝头一重,连忙伸长了胳膊兜住女儿,免得她滚到地下去。 “姐儿多大了。”一旁的姨娘问。 云清颜的母亲答:“过了中秋就十五了。” “啊呀,时间过得真快,再过了三两年,姐儿也该出嫁了。” “是该出嫁了,可她这个性子,还跟小孩子似的,将来可怎么办呢。”母亲又叹气。“将来伺候不好夫君,养育不好儿子,有的苦吃。想我十五六岁时,绣工有多巧?再瞧瞧这孩子,叫她缝个衣带子都难。” “姐儿模样漂亮,性子又和软,将来定能嫁个好人家,你呀,莫要太操心……” 睡在膝上的云清颜知道母亲又在和姨娘说自个儿的坏话了,撅起嘴,又猛然翻身回去。母亲“哎呀”一声,又嘀咕“这孩子,这孩子……”,边嘟囔,边抚上她的后背,轻柔而有力地拍打起来。一下、两下、三下……女孩的小手攥住娘亲的小袄,朦胧睡去了。 她睡到日上三竿,才被卧房内的婆子推醒。云清颜迷迷糊糊地坐起,被湿面巾搓了脸,又被拉到状态前梳发。丫鬟将她头顶的两股头发挽作牛角包似的小发髻,用缝满珍珠的红发带扎住,后头披着薄薄一层零碎的头发,浑然是少女模样。 近来家中有男客寄宿。 来客是范公范滋荣。他被外调杭州府两年,如今回京复职,顺道过苏州府拜访友人,便在李家小住几日。 家中女眷为了避开男客,大多不出后园。云清颜虽仍未及笄,但已经有了大姑娘的形貌,范公的儿子范复明,也是十二三岁的小少年,懂得男女之别,不能像七八岁时那样,带到女眷的厢房内玩耍。 闺阁方方正正,云清颜呆在这不开户牖的小匣子里,闷得心烦意乱,便借口跟商小姐约好了一起绣花,拖着奶娘坐车去了商家。 商淑清正在屋内读书,见云清颜来,趿拉着绣鞋跑出来迎接。少女在门前抱成一团,又手牵手进了卧房。地板上摊着商淑清的习字,墨字未干,云清颜扫过,咯咯笑一声。 “商伯伯容许你读经典?”云清颜几步上前,黏在商淑清耳边,甜蜜的热气呼出去。“这是男人考科举用的。” “我偷偷看的。”商淑清拿手肘捅她一下,别过身,迅速踢开几张散落的字帖,未干的墨迹糊成一团。“你可别说出去,说了我爹要打我手心。” 云清颜佯装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