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好应急预案——他只给了秦郁璃一个选项,也只给了自己一个选项。 叶萧远忽然察觉这种行为既不谨慎,也不友善。如果秦郁璃不喜欢,想拒收,难道他要玩头也不回转身就跑逼秦郁璃收下的小孩子赖皮把戏吗? “……不喜欢的话,下次再送你别的。”叶萧远看秦郁璃迟迟不动作也不说话,后知后觉补上一句双方都可以后退的余地。 “不用了。”秦郁璃抚了抚小人偶背后的花,将人偶放回袋子里,抬起头来一笑,“我很喜欢。谢谢。” 难怪她今天没看见彩虹。 彩虹不是她遇见好事的原因,叶萧远才是——是叶萧远带来了彩虹。 他可以带来彩虹,也可以随心所欲带来其他的美好,比如这个漂亮的人偶娃娃。 “你都送给我了,不会再收回去吧?”秦郁璃和叶萧远视线相对,玩笑一般作势将手里的小袋子往身后背了背。叶萧远要她别放手,那她就抓住,紧紧抓住,就算是原主人也不给。 “当然不会。”叶萧远表态,心跳放缓,嘴角扬了扬,“送给你的。” “嗯,”秦郁璃点点头,将袋子从背后拿出来,举到半空摇了摇,“送给我了。” 窗口吹进一阵温暖干燥的风,像河开始流动,徐徐盈盈漫遍每一个角落,一切事物都变得细腻、柔软、可欺。 无言的对视与单方面凝视或是时不时的目光交接不同,它发生的条件苛刻,而且一旦发生,常常勾起什么——是什么因人而异,总之在后面的一小段时间里,常态理智和惯性思维一般处于出走状态。 “下午还是一样的时间下课吗?”叶萧远问。 秦郁璃说:“四点半?” “差不多。” 他们之前也对视过,但都没有这次时间长。叶萧远发现秦郁璃睫毛偏长,不弯,像条理分明垂下的一扇柳枝,春风吹一吹就会在下面的湖里点出涟漪。 叶萧远意识到对方也在看着自己,目光不稳定地动摇一下,重新定住后才道:“一起去公交站?” 秦郁璃额边的碎头发刮得耳廓有些痒,她忍住没碰,手指透过一层胶质袋子摩挲里面人偶的小脑袋,然后答应:“好。” 从楼梯间出来,秦郁璃回到教室,将人偶连同袋子小心妥善地收进今天提来的纸袋里,准备之后再挂到包上。 叶萧远上来走楼梯,下去也顺势走了楼梯。白天楼梯间没灯,但从窗户外透进来的光也足够了,还能在照出轮廓清晰的影子。 叶萧远脚步保持匀速,每一步都差不多踩到黑影从下往上的三分之一处。他眼神自然往下,看着其他那些暴露明显的深色色块,一边想刚才对秦郁璃隐瞒的事。 木牌上的字是他亲手刻的,第一次刻,刻得不好,但的确很认真。 木槿花不仅是好运之花,还是爱情的象征,所以当地所有人偶都不单卖,必须买一对。唐西和蒋颐雯挑了一家客少的坐下来,互相给对方刻了一个。他本来没想刻,因为没需求,但他不能一个人先走,而且被老板“这可是我们这儿独一无二的特产”说动,于是买了两对,一对拿回去给父母,让他那两位好玩好新奇的父母自己刻,另一对他自己坐下来刻。 刻的字——愿望,也是他自己想的,平淡普遍、做起来却总好像有些难的俗套吉利话——和乐如意,岁岁年年。 “和乐如意”送给了秦郁璃,“岁岁年年”在他家里。 叶萧远并非刻意欺骗,他只是本能地觉得或许不说更好。 不说秦郁璃才会收下。 虽然他暂时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想要秦郁璃收下。 正如他们都没意识到彼此各执了半句不完整的祝辞,像一个无人察觉的预言,后来全部应验。 9.“也在本地吗?” 有科学研究表明养成一个习惯需要二十一天,也有科学研究表明只需要十四天,没有精确的统一说法,或许因人而异更可信。 秦郁璃以为自己是一个较为愚笨慢热的人,毕竟她花了将近十年才适应在人情世故中默不作声地察言观色,这比十四天或者二十一天都要长得多得多。但她现在又对这个结论感到一些迷茫和怀疑。 “秦郁璃——” 叶萧远见秦郁璃走到人行横道前没及时停住,眼疾手快抓住了秦郁璃手臂,提醒道:“是红灯。” “……谢谢。”秦郁璃意识回笼,看清几步之外的车流穿梭,心脏咚咚咚狂跳,一面后怕,一面懊悔惭愧,道歉时就不由自主地小心翼翼起来。 叶萧远松开手,说:“没事。” 两人不再说话。 人行道红灯六十秒,绿灯三十秒,等待时磨人,走起来又要求一步都不能耽搁。 穿过斑马线,再走六百米就到公交站台。 公交车一般会在五到十分钟之内出现。 秦郁璃紧闭着唇,眼神往地上飘。 加上今天,他和叶萧远结伴下班乘公交的次数一共是五次,后天是她暑期书法班最后一次课,也就是最后一次和叶萧远一起下班。 算满了才六次。 她却好像已经养成了这个不好的新习惯。 秦郁璃偷偷瞄了一眼叶萧远,对方正在手机上打字和人聊天,似乎全神贯注。于是秦郁璃又多瞄了两眼,这次克制又缓慢。 叶萧远头发细软,打理得干净整齐,像舒芙蕾上撒的糖霜,轻盈松快,让人想摸一摸。 叶萧远眼尾略长,双眼皮,但并不显得精明算计,柔静秀气偏多。 叶萧远嘴唇薄,轻轻抿着,颜色像桃花瓣靠近花蕊的那种深粉。 叶萧远下颌和喉结…… 秦郁璃赶紧收回了视线。 但看都看了,不可能从脑海中抹掉,而且眼前没有实物之后思维就更加活跃,一会儿是柔柔软软的头发跳出来,一会儿是薄如桃花的嘴唇,她胸口砰砰砰的动静比刚才差点闯红灯还让人七上八下。 秦郁璃用手扇了扇风,然后单手抱臂,掌心覆盖住手臂有些发烫的皮肤。是叶萧远碰过的地方。原本情急之下没觉得有异常,现在报复似的后知后觉全趁机出来作乱,给这闷热的天气添砖加瓦。 没多久秦郁璃就感觉手掌变得滑腻腻的。 她维持着姿势暗暗搓了搓,往前倾身看路口:“今天车来得好慢。” 旁边人应:“嗯。” 秦郁璃等了等,叶萧远没再说话。她指甲不自觉在皮肤上磨动一下,浅浅陷进了肉里。不痛。 太阳光似乎更烈了,空气中的水分被蒸发得稀薄难寻,一呼一吸只剩焦躁。 秦郁璃甚至觉得眼睛有点发晕。 连停下来的这辆公交车车牌号是数字几都看不清。 “秦郁璃。” 叶萧远声音不大,语调平稳,秦郁璃却像被吓到一样猛地扭头,惊慌道:“什么?” 叶萧远似乎也被她吓到了,又似乎在措辞,顿了顿才说:“你有烦心事?” 秦郁璃怔愣地闭紧了唇。 叶萧远又道:“下电梯开始你就有点心不在焉。”刚刚还差点闯红灯。他把后半句压了下去,手指在黑掉的手机屏幕上小幅度地划动。 那一瞬间惊险得他想也没想就伸手ʝƨɢ把人拉住,心跳杂乱无章了好几分钟。他不想再经历一遍了。 但前提是得知道秦郁璃在烦什么,以至于整个人状态和平时相比几乎可以用“魂不守舍”形容。 秦郁璃总听见有人对家人或朋友说“你最近有什么烦恼说出来我帮你参谋参谋”,叶萧远没这么说,但目光始终凝在她身上,显然隐晦地传达的也是这么一种类似的意思。 但秦郁璃开不了口。 难道要她摆出一个笑若无其事地说“时间过得真快后天我的课就上完了我们就是最后一次一起走到这里了”? 她不太笑得出来。 而且……叶萧远会看穿她的笑。 自从意识到自己的情绪似乎在叶萧远面前无所遁形,秦郁璃就很少、几乎没有再强撑着去伪装什么。她和叶萧远交谈时想困惑就困惑,想皱眉就皱眉,想笑了就笑,一切行为都是自发的,不是为了某些目的而模式化地将眉毛、嘴角安排到固定位置。 譬如这一刻,秦郁璃因纠结矛盾蹙起了眉头。她也不能直接说“后天就是我们最后一次一起来车站了但我有点舍不得怎么办”。叶萧远能怎么办。 这个坏习惯来得突兀又仓促,却像已经存在十年八年似的根深蒂固,所以面临改变的风险时难免让人身心都遍布不适,仿佛要切掉一块重若珍宝的心头肉,心神不宁,坐立难安。 真可怕。 还可笑。因为大概只有她自以为是地将短短二十天的来往误会成了经年累月的难舍难分。 但是……她没有很多交朋友的经验,所以就算她做错了,也情有可原对不对? “我……”秦郁璃快速地眨了眨眼,将眼底似乎要涌出什么而轻微发痒的骚动削弱,却忽然一愣,看清了前方已经开出一段距离的公交车,顿时着急道,“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