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陈妈是老太太从娘家带来的,还是季府的人?” 季陵川没想到她问得这么细,又想了想道:“是季府的人,我母亲娘家离得远,没带任何人进京。” 孤身一人进京? 沈迎雪眉心头一皱,“这不太合常理啊,世家贵女嫁人,不都要陪些丫鬟,陪房之类的吗?” 季陵川神色十分尴尬:“我母亲不是什么贵女,她原本是我父亲的妾,后来才被扶正的。” 这样就说得通。 但新的疑惑来了,一个妾是怎么一步步爬到正妻的位置? 沈迎雪微微侧过脸,看了李不言一眼,李不言收到暗示,喊了声:“裴大人。” 裴笑一摆头,“李姑娘有何吩咐啊?” 李不言笑眯眯,“别回头啊,现在就捎信让三爷帮忙查一查呗。” 你算哪根葱,你家主子还没发话呢! 裴笑正要怼一嘴,只听沈迎雪冷冷道:“告诉他,越快越好!” 裴笑气得想骂娘。 姓晏的你有什么话不能直说吗,非得通过丫鬟的嘴? 你他娘这是在维持自己神婆的神秘感吗? “明亭?” 裴笑对上自家舅舅巴巴的眼睛,朝远处跟着的贴身侍卫黄芪招了招手。 黄芪忙跑过来。 裴笑在他耳边一通低语,末了又大声命令道:“快去。” 黄芪一点头,人已经在数丈外。 李不言不动声色地看在眼里,趁着谁也没注意的时候,轻声在沈迎雪耳边说道:“这人手脚功夫,很不错。” …… 说话间,便到了老太太的院子。 院子隐在一片竹林当中,颇有几分世外神仙的味道。 但沈迎雪却只觉得这院子有些阴气森森,茂密的竹林挡住了大部分的阳光。 “老太太生前不喜欢热闹?” “喜欢!” 裴笑:“我外祖母最喜欢的就是儿孙围着她,一家人热热闹闹。” 沈迎雪手一指,“既然喜欢,为何住这里?” “这里有什么不妥吗?” “阴气重!” 他!妈!的! 裴笑在心里咆哮—— 谢五十,你快来,老子害怕鸟! 第六十七章院子 “谢三爷到。” 这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啊。 裴大人脚下像踩了风火轮,唰的一下就奔到魏迟越面前。 四目相对,裴大人心急如焚。 “承宇,你终于来了,走,走,咱们找地说话去,我一肚子话要说。” “先憋着!” 一身武官打扮的魏迟越绕过他,大步向沈迎雪她们走过去。 季陵川迎上去,“承宇来了。” “季伯。” 魏迟越行礼,“正在巡街,碰巧遇到黄芪,陈妈我已经派人去找了,估摸着得两三天才有消息,怕您担心,我过来和您说一声。” “麻烦了。” “季伯别和我客气,需要我帮什么忙,只管开口说话。” 魏迟越掀眼皮淡淡扫了沈迎雪一眼,“我在五城兵马司,别的能耐没有,找人,查人方便的很。” 沈迎雪像是没看到谢三爷扫过来的那一眼,“季老爷,你还没解释,为什么老太太住这里。” “我母亲说她小时候就生活在竹林里,习惯了。” 季陵川忙解释道:“她还说听不到竹叶沙沙声,她睡不着。” “这院子有问题吗?” 魏迟越一脸虚心请教的样子,沈迎雪抿了下唇,余光轻轻看向李不言。 李不言笑眯眯道:“院子阴气有些重,年纪大的人还是多晒晒太阳,方便补钙。” “补什么?” 裴笑跟过来,刚巧听到了这么一嘴。 李不言笑得一双眼睛弯起来,“补!脑!子!” 裴笑:“……” 沈迎雪抬腿走进院子,两个婆子迎上来行礼。 紧跟在后面的季陵川忙道:“她们俩个是看院子的。” 沈迎雪:“你们侍候过老太太吗?” 两人摇摇头。 “都下去吧!” 沈迎雪目光又看向李不言,李不言笑眯眯道:“季老爷,你们先陪小姐进屋看看,我到外头转一转就来。” 不等季陵川开口,她人已经顺着小径往深处走了。 魏迟越捂嘴咳嗽一声:明亭,有猫腻。 裴明亭眼翻翻:还用你说! “下面我要进屋查看一下老太太的东西。” 沈迎雪目光淡淡扫过魏迟越,话中有话道:“季老爷,你确定都要跟进来吗?” “这……” 季陵川犯了难。 让魏迟越跟着,万一查到一些老太太的私密事怎么办? 不让他跟着,人家好心过来帮忙,岂不是凉了他的心! “季伯,我就在外面晒晒太阳。” 魏迟越声音有些懒洋洋:“晒太阳是补脑子的吧,晏姑娘?” “你不需要补!” 晏姑娘扔下这一句,径直走了房里。 够聪明的了! 魏迟越看着她的背影,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那个……来人,给三爷沏茶。” “季伯不必管我,快进去吧!” 魏迟越朝裴笑一使眼,裴笑忙上前扶住季陵川:“舅舅,走,我陪你进去。” 院子里空落下来。 丫鬟搬来竹椅、小几,又沏上热茶,低唤了好几声“三爷,请用茶”,三爷愣是没听见。 魏迟越在想什么? 他想到了当初沈迎雪在谢家解魔,也是任何事情与谁都说不着,只和当家人说。 由此看来,她做事极有分寸,当事人的事情丁点都不往外漏。 …… 老太太的屋子很大。 堂屋一张八仙桌,左右两张太师椅;下首处八张椅子,左右各四张,材质都是上好的梨花木。 东厢房起居,西厢房待客,一丝不乱。 东厢房里的床还在,只是被褥枕头什么的,都已经撤了去。 打开柜门,也空空如也。 沈迎雪皱眉道:“老太太的东西都烧了?” 季陵川:“出殡的时候烧了大半,五七的时候又烧了大半。” 怕沈迎雪责怪,他又解释道:“这是规矩,留死人的东西在家里,不吉利的。” 沈迎雪沉默了。 当一个人睡的枕头,盖的被子,穿的衣裳都在火里烧得一干二净,干净的仿佛那人从未来到过这个世界。 那么多少年后,谁又会记得,她曾经鲜活的在这个院子走进走出,把她认为最好吃的东西,藏起来,只为等外孙子来,哄他一哄? “就没有留下丁点东西吗?” 沈迎雪深深吸了口气,“她看过的书,做过的针线活,或者戴过的金银首饰?” 季陵川被问出一头的冷汗,唇一动想解释点什么,发现没话可以解释。 “我外祖母不识字,书什么的就别想了;季家哪能让她做针线活,哄着她还来不及呢;至于那些金银首饰……” 裴笑顿了顿,“我娘说,老太太预感自己快不行,就都分了。我娘还分了好几样呢。” 沈迎雪不作声,背手走出东厢房。 西厢房里,也是空空荡荡,干净的连个灰尘都没有。 这一下,沈迎雪彻底沉默。 季陵川忐忑不安地看着她,心里一阵一阵的懊悔,当初怎么就没想着留点母亲的东西下来,作个念想也好啊! “对了!” 裴笑一拍掌,“我房里有老太太送给我的一套笔墨纸砚,姑娘要不要看看?” 你是不是傻? 沈迎雪退到堂屋,指着八仙桌问,“老太太平常坐哪个位置?” 季陵川忙道:“母亲坐右手处,左手边我坐。” 沈迎雪一撩衣衫,在右手边的椅子上坐下。 正堂的门大开,从这里看出去,能看到青灰色的内墙,墙边几株翠竹,翠竹下一口水井。 风吹过,竹叶沙沙,那沙沙声好像是刮在了人的心上,轻轻的,柔柔的。 多么美的一幅画面! 坐在这里,老太太一般会想些什么呢? 想她最宝贝的大外孙子,还是想她阴阳相隔的夫君? 想她做少女时的过往,还是她嫁进季家的上位史? 就在这时,穿官服的男子走进画面,走到井边,低头看了几眼后,察觉身后有视线,突然回头。 没有防备的,四目相对。 魏迟越朝她轻轻微笑,然后点了一下头。 沈迎雪这才发现,谢纨绔笑起来的时候,酒窝竟比他的那张俊脸,还要吸引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