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街下起了雨飘雪。 行人纷纷跑回家。 苏南枝食欲全无地结束了这场午膳。 她忽然起身走出酒楼。 萧瑜追在她身后。 她走一步,他追一步,二人保持恰到好处的距离,然后这一步,却是萧瑜永远追不上的一步。 路过四下无人的圆拱石桥时,地面铺了层薄薄的凉雪。 苏南枝站住脚,看向细雨霏霏、小雪纷飞的护城江。 她心绪从未像此刻这样复杂。 犯错者的赎罪,往往都能震撼受害者。 她听见身后男子,微掀袍摆,在四下无人的桥上,缓缓跪下。 他问:“这样……能原谅……我吗?” “跪下,就可以把一切伤害,轻描淡写的抹除吗?”苏南枝转头。 “要么爱我,要么杀了我。”萧瑜从袖中拿出一柄鎏金匕首,双手敬呈给苏南枝。 他跪在静谧无声的冰冷雪地里。 他墨发衣袍染了雪,抬头,湿漉漉的桃花眸深深凝视苏南枝,红着眼,脆弱一笑:“杀了我。” “你疯了。”苏南枝摇了摇头。 “要么爱我,要么杀了我。”他声音悲凉地重复。 “不……”苏南枝摇头,“我不可能爱你,也不可能杀了你。” “不爱我,与杀了我无异。” ![]() “萧瑜,你站起来。” “杀了我……” “你起来……” 苏南枝闭眼,深呼吸一口气,将匕首扔在他脚下:“天冷,要跪便跪,随你。” 萧瑜看着她扔到脚边的匕首,心痛至极,宛若被人一刀刀凌迟。 从未,这样,心痛到想死。 他获得她的原谅,却永远做不到让她心回意转。 萧瑜看着苏南枝离她越来越远,他捡起匕首收入袖中,跟在苏南枝身后,不远不近地保持距离。 苏南枝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视线停留在一道略有些熟悉的女子身影上。 那女子,是萧沉韫身边自称淼淼的女子。 孙思淼身边站着萧沉韫。 二人同行,孙思淼穿着白裙,萧沉韫穿着白袍,看上去很般配。 般配的让苏南枝想撕碎他们。 孙思淼手肘处挎了个竹篮,竹篮里装着麻子点点的老梨,笑着说道: “这些都是二十年以上的老梨树结的果,对咳疾见效很快。淼淼回去之后,便将它们熬成梨膏,于王爷咳疾大有裨益。” 孙思淼见萧沉韫面色发僵不语,顺着他视线朝前一看,见到了一袭浅桃红色大氅的苏南枝。 前天苏南枝一身灰土,孙思淼没来得及细看,今日看见后,她眼中难掩惊艳。 苏南枝未施粉黛,只穿了一身浅桃红色大氅,氅摆绣着大小不一的细碎小花,衬的苏南枝肌若凝脂、肤白貌美,端端往雪地里站,便胜却人间无数美景。 孙思淼有些自行惭ᴊsɢ愧,她认出了苏南枝便是摄政王妃,也是当今北狄嫡公主。 她上前两步,乖巧地行了礼,随后无声地退避几步,给萧沉韫和苏南枝留下独处空间。 细雪纷飞里,萧沉韫和苏南枝隔着人群四目相望,唯余失望。 萧沉韫失望地移开视线,转身就要离开。 他们之间,何时变成了这样? 他们的感情,就这样经不住考验吗? 才三个月而已啊…… 苏南枝脑海中又响起了狄窈说的那句:萧沉韫要登基称帝,迟早会三宫六妾,而你是朕的嫡公主,又怎么可能和其他女子共享一个丈夫?又怎么能因为一个男人,和其他女子争风吃醋? 她做不到心平气和地和其他女子分享萧沉韫。 她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萧沉韫纳妾。 没有帝王不纳妾的。 她本可以做女王,独立实现个人价值,就不可能、也做不到和其他女人争风吃醋。 她好不容易逃出四四方方的后宅,一步步走到今天,又怎么可能因为男人,把自己重新关回高筑围墙的后宫。 苏南枝眼睁睁看见萧沉韫离开。 她亲眼看见,那个女子跟在他身后,二人比肩而立,郎才女貌。 苏南枝双腿发软,浑身乏力,像是被抽去了三魂七魄,失望地跪坐大雪中。 第六百四十四章 夫妻分道扬镳 她委屈、痛苦、失望、难过…… 就在此时,一柄油纸伞从头上倾斜而来,替她挡风遮雪。 萧瑜扶起了她。 苏南枝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全身微微颤抖,再也站不稳身子,死死咬着唇角,泪流满面。 仍萧瑜扶起她多少次,苏南枝还是会像溺水之人般,绝望又无力地跌倒。 最后,萧瑜将她揽进怀里,拦腰抱起。 油纸伞落地,萧瑜和她一起走在风雪里。 不远处的墙拐角,萧沉韫再次亲眼目睹,他们的相拥。 这一次,比他看见苏南枝与萧瑜在山洞里拥抱,更令他锥心刺骨。 …… 一个时辰后。 身在驿站的萧沉韫,收到了苏南枝命素图雅送去的和离书。 萧沉韫端坐案牍前,看着那一封字迹不稳的和离书,笑了。 素图雅感觉遍体生寒,犹如泰山压顶般,站在屋中,有些呼吸不畅。 眼前的摄政王,气场太过强大。 她无法揣度对方的心思,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公主殿下命微臣送和离书。两姓和离,需要双方签字落章盖手印。公主已签字落章,请摄政王尽早签字,微臣也好交差。” 萧沉韫慢条斯理地撕碎和离书,撕碎后用火折子烧成灰烬,冷笑道:“让苏南枝,亲自来送和离书。” 他眼底跳跃中疯狂的火苗。 他看着和离书上落着苏南枝的签字,气得发笑。 素图雅不敢多言,连大气都不敢出:“喏。” 素图雅将萧沉韫原话带回。 在晗珠宫的苏南枝,听了此话,她呆滞的目光缓缓移动,看向素图雅:“他不愿,签字?” 素图雅道:“摄政王……的原话是,请您带着和离书过去。” “哦……”苏南枝脸色惨白,“好,我去送和离书。” 她刚想起身,后脑勺却一阵眩晕,直接昏迷过去。 “殿下!!!”素图雅高呼,连忙道:“星辞星悦,你们速去请子桑大人前来为公主殿下诊治!” …… 子桑怀玉赶来为苏南枝搭脉,他紧皱眉头,眼底有着深深担忧:“阿窈这是气急攻心、积郁成疾,加上狩猎时受伤未愈,引发的昏厥无力。我开几副药,每日煎服三次,连吃七天。” 温言斐和苏南辕站在晗珠宫正殿内,彼此踱步,一言不发。 春盛半该举行婚约,但苏南枝病倒,她便与裴墨之商议,将婚期推迟了。 她站在宫内忙前忙后,凡事亲力亲为地照顾苏南枝。 自认识苏南枝这么久,春盛从未见过这样颓废、自暴自弃的苏南枝。 他们认识的南枝,身处绝望困境也会向阳而生,乐观积极,仿佛暴雨里的树苗,永远生机勃勃。 可这一回不一样。 子桑怀玉开了药,但苏南枝不见任何人,也不吃药。 连星辞星悦、素图雅、春盛都不见,所有人都不见! 温言斐和邹沐暖、苏南辕和冯清琅也敲了几次门,可屋内无人回答。 黄昏时,寝殿内。 满室黑暗里,余晖斜斜射进窗格。 苏南枝躺在病榻上,像根茎烂在泥里的一簇荷,恹恹的,了无生机。 她脸色苍白如纸,皮肤几乎半透明,纤细手腕垂在床边,目光呆呆地,凝视着那几缕透进窗格的余晖。 黑暗里,这几格余晖,显得那么刺目。 她有些想哭。 吸了吸酸酸的鼻尖,她翻个身,背对着阳光。 …… 三日后。 苏南枝终于打开了寝殿大门。 所有关心她的人,一拥而上。 温言斐、苏南辕、冯清琅、邹沐暖、子桑怀玉、春盛…… 她打开寝殿大门时,正是清晨,阳光刺眼到令人目眩,她站稳了身子,苍白唇角勾起淡笑,她不想让关心她的人担心了,所以她走出了寝殿。 她手中是这几日新写的和离书。 她要去送和离书。 她要亲手,了结这场感情。 众人面面相觑。 谁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明白昔日恩爱的二人,怎么才过了三个月,就变成了这样。 “摄政王要登基纳妾。公主殿下不愿回大庆和其他女子争风吃醋。二人各自有选择,走上不同的路,也就分道扬镳了。”素图雅就这半月发生的事情,总结了下。 “萧沉韫要纳妾!?”温言斐攥紧铁拳。 苏南辕猛然拉住温言斐:“言斐!!不要冲动!自古帝王谁不纳妾!摄政王要登基,必然要纳妾!” 温言斐被苏南辕和裴墨之合力死死抱住,不然温言斐真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