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景曜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臂:「宁宁,你真的考虑好了吗?」 他欲言又止,挣扎了几番才开口:「你可知!殷暨他压根活不过二十五岁。」 淮河水也滔滔,风也猎猎。 我猛地转身,厉喝道:「你说什么!」 沈景曜闭了闭眼,麻木开口:「药人,便是以己之身入药,饲养他人。活到二十二岁已是人之大限。」 「那上一世……」 「抢走你的尸身后一月,淮帝薨逝。」 心脏像是被灌了铅,难言的痛苦压在我的心房,无法呼吸。 河岸那头,殷暨正用力冲我挥着双臂。 他也知道……自己必死的命运吗? 一路小跑过去,我将头埋在他的怀里,死死圈紧他的腰身。 殷暨手掌从我后背上轻抚,玩笑般道: 「这才几日不见,宁宁就这么想我? 「我的魅力居然如此之大。 「就连宁宁都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了。」 我同殷暨的婚期,订在半月后。 听闻这个日子是他找钦天监测算好几遍的,殷暨说:「晚一些不要紧。我要挑着最吉利的时候,我要和宁宁长久一辈子。」 「长久」这个词过于诱人,我没多想便答应了。 我盼着殷暨,盼他能百岁无忧。 15 我派人前往各地寻求能让殷暨好起来的法子。 有时候趁着殷暨在上朝,我便在宫里闲逛,试图从蛛丝马迹中寻找他成为药人的缘由。 可殷暨的后宫清静得出乎我的意料。 他恶名在外,满朝文武都没人愿意把女儿送进宫。原本宫中的人就少,这些人胆子更是小得可怜。 远远见到我,便跑走了。 一日,我在后花园的竹林中迷了路,绕到了一座废弃的宫殿前。 我怀揣着惧意走了进去。 可与外面布满蜘蛛网的破败样不同,院里花团锦簇,错落有致。正坐在藤椅上乘凉的女人,看起来约莫四十多岁,浑身上下布满了戾气。 那人轻轻拨弄蔻甲,漫不经心地问道:「这宫中,多少年没进新人了。」 她锐利的目光投射到我身上:「你是殷暨的心上人?」 下意识地,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知道眼前女人的身份,我也不敢贸然说话。 那人似乎确定了一般,轻蔑一笑: 「小姑娘,你可知道自己要嫁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殷暨,他弑父杀兄,并且将亲生母亲囚禁在这里,永生不得出去。 「这样的一个冷心冷肺的人,若是嫁给他,你的下场又能比我好到哪里去?」 原来她竟是殷暨的生身母亲。 不知怎地,我的心有些凉,下意识辩驳: 「不是这样的。 「我认识的殷暨虽然阴狠,但却极重情义,不会伤害无辜之人。作为亲生母亲,你是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才会让他这般对你?」 许是被我的话刺激到了,太后逐渐变得癫狂:「你懂什么!」 而院门口,有道穿着青色直裰的身影静静立在那里。殷暨闷声过来牵住我的手,温和道:「不早了宁宁,我们回去。」 全程竟不曾给太后一个眼神。 可刚走出院门,他抓着我的胳膊将我翻转过来,将头埋在了我怀中,闷声开口:「宁宁。曾有许多人骂我,不忠不义,不孝不悌。但你是第一个,不问缘由,说定然是他们的错。」 殷暨并没将我送回鸿胪寺,反倒是将我带到了城郊的一所小院里。 他斜倚在马车上,仍旧没个正形一般笑:「宁宁,你应当也好奇我的过去吧。」 「答案就在里面,进去吧。」 我踏步往里迈的时候,殷暨又在我身后补充了一句: 「宁宁,若是你接受不了,便从后门直接离开吧,别再回来了。 「偷偷地走,别被我看到。」 「……」 16 小院里摆满了木质模型,栩栩如生。 听到声音,坐在屋里专注绘图的男子抬起头来,我登时一惊。 他的脸竟同殷暨长得一模一样。 原来,殷暨和殷煦是双生子。 刚出生时,曾有道士预言,此二子间,一福星一灾星,灾星现世,必定为害一方。 许是小时候的殷煦更爱笑讨喜,大家都认为他是福星。 而殷暨,太后几番想杀了他,最终还是于心不忍。她把他扔到暗卫营去训练,历经无数道淬炼,他成了殷煦的贴身暗卫,使命便是护住殷煦。 十岁那年,殷煦中毒受伤。 太后急得不行,等他病好后,便将殷暨送去做了药人。 她告诉殷暨,以他之命护住殷煦,那是他的福分。 世人皆道成煦太子光风霁月,可他们不知,居于暗处的殷暨才是最锋利的那一把刀,他提前扫清了朝堂上所有的障碍,扛住了所有的阴谋算计,这才给殷煦创造了一方海晏河清。 可惜殷煦志不在朝堂,比起家国大事,他更喜欢手工木匠。但也架不住大臣接二连三的催促,母亲施加的压力,一来二去,他整日闷闷不乐。 殷暨和殷煦的关系一向不错,便想出假死这一招,偷梁换柱将殷煦换了出来。 我走出小院时,殷煦的话仍回荡在耳旁。 「宁宁,你可别听信外界那些传言。阿暨才不是那样的人。 「他都偷偷喜欢你很久了。 「是我一直撺掇他,给他鼓劲儿,他才好意思去提亲的。」 殷煦笑起来,露出可爱的小虎牙:「宁宁,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哦。还记得当时去你们大盛提亲的使臣吗?就那个络腮胡,那是阿暨哦。」 17 我记起来了。 这人的样貌过于滑稽,以至于当时我的婢女没少偷笑他。 原来在上一世,他便亲自跋涉千里,来向我提亲了。 原来无论哪次,殷暨都给予了我一份真诚。 我捧着殷煦强塞给我的一双木制鸳鸯,在脑海中勾勒着殷暨的过去,不知不觉间,泪水早已流了满面。ӯƵ 殷暨见状,手慌脚乱地给我擦拭:「怎么了,宁宁?」 「殷煦那小子惹你生气了?」 我扯住他衣角,小声嗫嚅:「我后悔了……」 殷暨正给我擦泪的手顿了顿,随即若无其事道: 「别哭了。 「该早些告诉你的,我是个灾星。你不愿也是情理之中…… 「罢了,我装作没看见,你偷偷走掉,好不好? 「不哭了……」 说完,他便背过身去。 天边残阳如血,树叶在空中打了个旋儿落在地上。 我用尽浑身的力气跑了几步,从身后拥住了殷暨,双臂环住他的腰身。 他的身躯一僵,很快便舒展下来,任由我抱着。我愤懑不平地开口: 「想想就生气,那天见到太后时,我不该那么懂礼数的。 「我应该直接骂她的! 「老妖婆,她都那样对你了,有什么资格说你不孝不悌啊!」 殷暨仿佛突然放松下来了,反过来安慰我:「都过去了,宁宁。」 殷煦还告诉我一个好消息。 自从殷暨因他成为药人后,他心怀愧疚,也找了很久替他续命的法子,后来打听到消息——昆吾天池旁有棵仙竹枝,名曰「白露为霜」。食之可重塑血脉筋骨,祛百毒。 只是天池温度低,猛兽又多。 殷煦派去的好几拨人,都没能回来。 我知晓后,当夜便派人去了天山。 哪怕希望再渺茫,也如同黑暗中被人撕了道口子,隐隐有光亮渗了进来。 只要有光,我就无法放弃。 18 我发现,殷暨好像有点婚前恐惧症。 离着婚期越近,他看起来越是焦躁不安。 成婚前一晚,殷暨突然一本正经地问我: 「宁宁,你照实告诉我。 「在你心里,我究竟扮演什么样的角色?是亲密无间的丈夫,还是荣辱与共的伙伴?」 他的目光直白而又炽热,像正午的太阳,将我的心思照得无所遁形。 我摆出心里早便准备好的那套说辞给他听: 「阿暨,至亲至疏夫妻。 「这世道,女子立于世间本就艰难。若是把身家性命都交付于他人手中,那更是一场豪赌。 「我赌不起了。 「做志同道合的伙伴,一路相互扶持不好吗?」 上一世,我便输得一塌糊涂。 我不敢再赌了。 殷暨眼神里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