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去岁春已经驾鹤西归,这世上血脉相连的至亲之人,她只剩下兄长了。 “哥哥,不要丢下妡妡一个人...” 连成线的泪珠从江凝的脸上滑落。 明明一个时辰前,所有的一切还是那么美好。 他的兄长与公主殿下终于要成婚了。 高朋满座,良辰美景。 父母故去得早,兄长早早地撑起了江府,他就那样从本该恣意的少年时光一直沉稳持重到了如今。 方才穿着婚服高举酒盏的兄长,是她见过他此生最意气风发的时候。 就连七年前,他杏榜夺魁,高中状元,白马红袍游御街时也没有这般欢喜过。 可是如今,一切都化作泡影。 用来装点良缘美景的红绸软缎尽数做了鲜血的陪衬。 一切都发生地那么猝不及防。 荒唐地好像一场梦一般。 第60章 命归来兮 天色渐晚。 公主殿中的层层锦帘掩去本就昏暗的天光,将殿内变得暗沉沉一片。 凌风走进殿内,看到趴在榻边似乎已经沉沉睡去的凌久泽时,欲言又止了几番。 最终,他双手抱拳对着凌久泽一揖。 “陛下,医官已经在殿外候着,陛下颈间的伤,还是早些处理了为好。” 斜倚在榻边的凌久泽半抬眼皮,声音没有丝毫起伏。 ![]() “孤死不了,让他们滚。” 死了,也更好。 凌风张了张嘴ᴊsɢ,看到凌久泽脖颈间有些狰狞的伤口已经凝血了之后,最终还是没有再劝。 “是,臣即刻就让他们滚。” 凌风恭敬地后退两步。 凌久泽看不到的地方,苏熙的心脏的上方萦着一团莹白的光。 那些光逐渐成字,又跳动着排成一排。 ——【苏熙,命归来兮】 一片虚无中,苏熙突然有了意识,接下来她便感觉心脏的部位一阵刺痛。 太痛了。 痛得她浑身一颤。 将头蹭在苏熙掌心中的凌久泽也感觉到了榻上之人的异样。 他不可置信般猛然抬起头,睁大了眼睛看着榻上的苏熙。 苏熙仍旧安静地沉睡着,可他分明看到了她在黑暗中起伏的胸膛。 凌久泽深吸一口气,颤抖着将手伸到苏熙鼻尖下。 下一秒,凌久泽就像疯了一般跑向殿外。 “医官!医官!” 外面的庭院中,凌风正一板一眼地向医官传达凌久泽的意思。 “不必等了,陛下让你们都滚出去。” 地上跪着的医官都暗自松了一口气,伸出袖子擦了擦汗涔涔的额头。 谁知他们刚从地上起身,就看到殿中急匆匆冲出来一个人,形容十分癫狂。 凌风看到突然疯了一般冲出殿外的凌久泽,以为是自己的命令传达得太慢,帝王要发怒了,立马急声道: “滚快些!” 一群医官立马加快了步伐。 “蠢货。” 凌久泽连瞪眼的时间都没分给凌风,疾步上前左右双手各拽一个医官的后领向殿内拖去。 “都滚进殿里来!” 片刻后,苑中只留下凌风一人。 他对着自己的脑袋拍了一拍,小声地兀自嘀咕着。 “啧,原来是让滚进去。” 殿内,来来往往的侍女将殿内每一处都点上了烛火。 满室生辉。 亮如白昼的殿内,凌久泽不可置信一般站在忙忙碌碌来回穿梭的医官身后。 明明那一剑,正中心口。 而他也亲自感受到了苏熙的身体是如何一点一点变得冰凉的。 是上天终于眷顾他一回了吗? 还是说,这是梦呢? 凌久泽掐着自己的手心,直到鲜血顺着手心滴下来,他才恍然回神。 渐渐地,他黯淡的眼底突然浮现出一抹亮色,颤抖地伸出五指,隔着忙碌的人群在空中轻轻描摹着苏熙的脸庞。 良久,一位医官颤巍巍跪在凌久泽脚边。 “陛下,公主殿下虽然还有一口气在,但伤及心脉,实在危险,脉搏也实在微弱,恐怕还需调理一旬才能看到苏醒的迹象。” “那就好好调理,需要什么药材,四国之内,都不在孤的话下。” 凌久泽顿了顿,目光阴狠起来,“孤丑话说在前头,若你们胆敢有一丝松懈,孤亲自来调理你们。” 那医官脊背一阵发凉,连声应是。 斜月西沉,夜色如洗。 微凉的风吹拂着铺开在阶上的衣摆。 凌久泽沉默地坐在阶前,眼眸沉静如水。 庭院静谧无声,只有纷扬飘散的花瓣与他作伴。 良久,凌久泽侧过头,看着侧苑门口那一角屋檐下,忽然出声。 “来人。” “陛下有何吩咐?” “去寻一盏琉璃灯,挂在那处角檐下。” 不过片刻,那空荡荡的角檐下,又亮起了琉璃宫灯。 凌久泽盯着那灯凝神片刻,最终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真是,自欺欺人。” ...... 天光破晓。 江凝一身丫鬟的装扮,走到府门口时,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端着的汤,然后对着苑中一身青色锦衣,装扮地矜贵无比的女子点了点头。 江凝走上前,府门口的卫兵立即拦住她,“站住!陛下有令——活人,不能从这里出!” 江凝莞尔一笑,“各位官爷,这是我家小姐体谅各位官当差辛苦,特意吩咐奴婢做的。” 江凝端着托盘,将汤碗呈上。 在门口守着的卫兵看了一眼立在庭院中的锦服小姐,又将目光转回到江凝身上。 “小姐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只是我们奉命在此看守,谈不上辛苦。这汤,就不必了。”卫兵统领的语气生硬至极。 江凝目光闪过一丝狡黠,而后突然泪光盈盈,小声啜泣道:“不瞒各位官爷说,我家小姐脸上有疾,今天正是该换药的时候,若再不去抓药,那脸上的疮疤便要生脓了!” “姑娘家家哪有不爱美的,今日小姐心焦到险些呕出血来!想着做些汤药请官爷吃了,官爷也通容一二让我这个小小婢子出去抓药。” 江凝似是越说越伤心,泪珠便从脸上落下来,十分我见犹怜。 “可官爷…官爷竟好似疑心这汤药被下了东西一般…”江凝拿起一碗汤,一饮而尽。 围着江府府门的官差看到这一幕,不禁有些动容。 江府一个婢女都有如此美貌,立在庭院中的那位带着帷帽的小姐不知该是何等美貌。 若当真是毁了脸,倒还真是可惜。 那卫兵统领一思量,软禁江府的目的在于软禁江氏兄妹二人,眼下情形特殊,放一个婢女出门,倒也无伤大雅。 “那便给你半个时辰,若半个时辰后,我没有看到你这张脸回来,江府便只会剩下两个活人!” 那统领紧紧盯着江凝的眼睛,“你最好别想着耍花招。” 江凝隐去眼底情愫,欢喜道:“多谢官爷宽宥!婢子一定去去就回。” 兵荒马乱的京都街道上,江凝穿梭在乱遭遭的人群中。 在一家药铺前,江凝拎着随便抓来的药,然后四处望了望。 远处飞来一只信鸟,江凝将一个小字条绑在信鸟的脚边,轻轻抚了抚它的头,“去吧。” 江凝站在药铺檐下看着信鸟逐渐飞上高空。 这鸟儿从前江氏用来宫内宫外传话的,如今却做了这个用途。 凌久泽举兵攻下京都,占领东芜皇城,可是却又迟迟不称帝。 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