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还是决定出国。说到底,这是我自己的人生,我不能因为别人而做出违心的决定,否则就太不对自己负责了。 “当然,除此之外,我的确还有别的私心……” 沈皎月说到这里,顿了下,但还是坚定道:“老师,我决定要出国这件事,你能不能暂时不告诉别人?等我 离开后,倘若有人问起,你就帮我告诉他,说我既然已经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 这个意思…… 谭老师一怔。 她下意识看向沈皎月,只看到了她冷静而坚定的神情。 谭老师神情复杂,好半晌后,重重叹了口气。 她明白沈皎月的意思。她是真的毫无留恋,甚至于不惜以这种方式,来决绝地跟玄景一刀两断。 谭老师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其实……有些关于启年的事,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多嘴,但既然你已经做出决定了,不妨听我唠叨唠叨?” 沈皎月想了想,没拒绝。 谭老师道:“启年今年32岁,跟他玩得好的,比如说季承他们,大多要比他的岁数大上个两岁。但他们却是同一届的学生,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这一点,沈皎月还真没在意过。 她想了想,“从小玩得好,所以朋友们都上学了,他也跟着一起?” 谭老师摇了摇头,“小孩子也是有圈子的,差个一两岁,其实差得挺多的。启年跟他的那群朋友们玩到一起,还是上了学以后。 “他的确是上学上得早。这倒不是因为他从小就聪明外露——他当然也聪明,但也不至于过早就开始上学…… “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他父亲不想管他。” 谭老师说到这里,神色显得有些复杂,“启年的妈妈是我妹妹,小我几乎快一轮。我母亲生我妹妹时,岁数已经很大了……总之, 我妹妹是个早产儿,自幼身体就比较弱。也是因为这样,我们家里人都很让着她,滤昼宠着她…… “我妹妹就养成了个天真烂漫的性子,一直都是这样,哪怕嫁了人,还是如此。 “霍家祖上就显赫,哪怕是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都没受到多少波及。所以,启年爸爸的条件是很好的,至少比我们家好得多了。 “但启年的爸爸还是一眼就相中了我妹妹,按照现在新潮的话来讲,他对我妹妹一见钟情。” “我这个妹夫啊……”谭老师叹口气,“在他之前,我还从来不知道,一个大男人能对妻子好到那个程度。毫不客气地说,我们家里人已经够让着、宠着我妹妹了,可在我妹夫面前,我们都自叹弗如。 “他对我妹妹很好,好到……我妹妹身体比较弱,他于是就不愿意让我妹妹生孩子。 “身为家属,我们自然是要多为我妹妹考虑的。可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思想,至少在那个年代,丁克是件大逆不道的事,尤其启年他爸爸那样的家族…… “那个年代讲究多子多福,而霍家的人丁又实在不旺,到了我妹夫那一代,霍家就只有兄弟两人。我妹夫不愿意要孩子的想法只是稍微漏了点口风,当天他家老爷子就差点动家法了…… “但我妹夫坚持。他一个人扛下了所有的压力,却独独漏算了一点:我妹妹希望有个孩子。 “我不知道他们夫妻俩到底是 怎么协商的,总之,吵吵闹闹好几次后,我妹妹怀孕了,十月怀胎,艰难地生下了启年。” 谭老师说到这里,忽然又叹了口气。 她看向沈皎月,“听过武姜和郑庄公母子关系的那个故事没?” 武姜是春秋时期郑武公的妻子,郑庄公是她的长子。武姜生郑庄公时,因为难产,所以格外不喜欢郑庄公,母子两人甚至有个“不到黄泉不相见”的故事。 谭老师忽然说起这个,难不成…… 沈皎月吃了一惊。 谭老师道:“差不多就是你想的那样,只不过稍微有点变化。我妹妹体弱,生产艰难。她虽然心有余悸,但还不至于因此疏远启年,可我妹夫却成了‘武姜’,迁怒上了启年。 “他是真的不待见启年,只一心扑在我妹妹身上。而我妹妹……说好听点叫天真烂漫,说难听点,她自己就是个孩子性子,远没有能力当个有担当的母亲。尤其当我妹夫还总是千方百计地分散她的注意力,当我妹夫一遍又一遍地说有保姆能照顾启年的时候……她就真放心撒手了。 “我后来不知道在哪里看到个笑话,说‘父母十分相爱,孩子是个意外’。可能对于我妹妹和妹夫来说,启年就是那个意外。 “老实说,倘若不是后来亲眼所见,我是没办法相信的。怎么可能呢是不是?哪有当爹妈的竟然不喜欢自己的孩子的? “可在启年这里,就是这样的。 “他从小 就聪明,聪明人都爱钻牛角尖。尤其他不仅聪明,还是个实打实的刺头儿。 “他很早就知道自己不受他爸待见,但并没有因此养成个爱讨好、唯唯诺诺的性子,反倒是意外强硬和骄傲,自己先不稀罕他爸了。 “不仅如此,他还变着法儿地跟他爸作对。他爸越是鼓励什么、看重什么,他越要不屑一顾…… “于是,当爸的觉得儿子桀骜、无法无天,当儿子的觉得当爸的枉为人父,恋爱脑不知所谓…… “这对父子,生来就像是仇人,哪怕到今天依然如此。” 沈皎月神色有些复杂。 她一直就知道霍董和玄景的关系不好,但她从来没想过,这种不好会是从小时候就开始的。 谭老师继续道:“因为他父母的影响,启年就起了严重的逆反心理。自少年时期开始,他就十分痛恨恋爱脑——他一直就觉得他爸妈都是恋爱脑。 “他自小就长得好,再加上家庭条件也好,很多小姑娘追着他跑……越是追他追得起劲的,他就越是讽刺人家。最过分的时候,他甚至把人家小姑娘讽刺出了心理阴影,甚至还因此厌学……当然了,后来免不了就被他爸一顿打……” 谭老师说到这里,又忍不住想叹气,“我其实一直不知道这些事,是一直到启年上高中的时候,我才察觉到事情不对劲。 “他上高中时,我妹妹病重。她一病,我妹夫就更迁怒启年……我不 知道我妹夫到底是个什么逻辑,但他那些气急迁怒的话,启年多少有点当真了。他是真以为自己是母亲重病的罪魁祸首…… “这样的指控,对于一个青春期的孩子来说,实在太重了!启年那段时间叛逆得厉害,近乎破罐子破摔,打架、逞凶斗狠…… “你还记得启年鼻侧的位置有一个淡淡的痣吗?就在这个位置。” 谭老师指道。 沈皎月点点头。 玄景鼻侧的那颗痣,其实有点像是斑,很淡,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谭老师道:“那其实根本就不是痣,那是伤后留下的疤痕。我花了好大的力气才让他恢复成这个样子的…… “他高中时跟人打架,有一次打得狠了,满头满脸的血。我压着他去处理伤口,这才发现,有一道碎玻璃崩到了他鼻侧的那个位置,伤口还挺深…… “我真是出了一身冷汗。那个位置,再偏一点可就是眼睛了。 “我气得不行,拿着鸡毛掸子要打他,想他满身的伤,又下不去手,左右为难,又急又气…… “我那时候也年轻,真是头一回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