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司机的吊梢眼。 「美丽的女士,您去哪?」 我报了酒店名字,还注意到他车上有不少洋娃娃。 「我女儿喜欢。」 他从后视镜望着我笑。 我没多想。 心里盘算着下车多给点小费,给孩子买点好吃的。 路途颠簸,我撑着脑袋开始玩手机。 没多久,一股陌生香气扑面而来,让人浑身发软。 脑中顿时警铃大作。 「停车——」 我一边说,一边拨打 112(意大利报警电话)。 司机猛地踩下刹车,车门却没开。 他越过身子,一把抢走我的手机,丢出窗外。 「沈砚青女士,目的地还没到。」 这是我昏迷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再次醒来,是在一间废弃工厂,几个壮汉围着我。 一开始,他们只是求财,翻遍我的行李箱,拿走所有可以卖钱的东西。 我身上的项链、耳环,被粗暴地扯掉。 钻戒太紧,被他们用另一种方式取下。 从始至终,我都没有反抗过。 连哭都不敢哭得太大声,生怕惹怒他们。 我以为,这样就够了。 我以为,顺从就能捡回一条命。 直到为首的那个司机,上下打量我几眼,眯起眼睛,闲适地笑。 我就知道,我完了。 我不是没有尝试唤醒他的良知,也不是没有求饶。 我说:「你女儿还在等你回家,别做傻事。」 我说:「你别碰我,那些东西送给你们,我不报警。」 我说:「求求你们了,我妈妈还在等我回家……」 可是没有人听。 没有一个人听我说话。 他们只会笑,笑得我头疼、身体疼,哪哪都疼。 晚风吻遍肌肤,明明是盛夏时节,我却如坠冰窟。 空气中浮动腥膻的味道。 我绝望地闭上了眼。 脑子里的欲念肆意疯长。 ——还没再见妈妈一面呢。 ——还没跟那个人离婚呢。 ——还没开始崭新的人生呢。 ——我,就要这么屈辱地死去吗? 最后一丝意识被吞灭之际。 我的身子越来越轻,灵魂脱离躯壳,飘升到空中,只依稀听见他们的对话:「操,说了让你少嗑点。」 「她死了,我们怎么交代啊?」 「先别管那些了,把她扔海里。」 于是,我亲眼看着自己被装进塑料袋,沉入大海。 我完美「失踪」。 直到最近,警方破获贩毒案。 审讯时司机说漏嘴,说曾经劫杀过一位华裔女性。 比对失踪者名单,警方几乎可以确认是我。 最后,他们在洋娃娃里找到了我的断指。 我终于「死亡」。 其实,这份死亡报告十分简略。 因为,尸体的其他部位打捞不到。 所以上面仅有一张照片,和几段冰冷的文字。 孟笙翻来覆去地看,好像不敢相信,那个人是我。 他在房间里静静地坐了一下午。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偌大的书房看着暖洋洋的。 我躲在阴暗处,孟笙在阳光下。 一直到后半夜。 他的手抖得不成样子,却还是拨通了律师的电话。 他问:「为什么我没有接到警方的电话?」 律师叹了口气。 「打过很多次,但您都挂断了。」 「挂了?」 孟笙下意识反驳:「怎么可能——」 话音戛然而止,所有的话都被堵在喉咙口。 说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他一个人坐在地上,失魂落魄地望着雪白的墙,喃喃自问:「为什么会挂?」 「那个时候,我在做什么?」 律师冷漠地回答:「抱歉,那是您的私事。」 电话被挂断后,周遭陷入一片死寂。 孟笙将脑袋埋于双臂之间,喉咙发出压抑的哀声。 似乎在痛苦地搜寻记忆。 我冷冷地看着他。 想不起来没关系。 我都帮你牢牢记着呢。 我被绑架、侵犯至死的那晚,孟笙,你在做什么? 你正抱着何蔓亲吻,在沙发上意乱情迷。 任由她在喘息间隙,抬手掐断跨洋电话。 我的尸身沉入汪洋大海那晚,孟笙,你在做什么? 你在给何蔓庆生,鲜花、蜡烛,好不浪漫。 你看了眼陌生来电,将手机倒扣在桌上。 我的断指被警方发现的那晚,孟笙,你在做什么? 你在陪何蔓选红宝石戒指,精致又漂亮。 她嗔怪你下班电话不停,你为她关了机。 所以啊,所以,孟笙。 在你妻子死去的两年时间里,你每一分、每一秒,每一分、每一秒,都在陪,另一个女人。 你让她,目睹你的背叛。 残忍至极。 9 我被接回祖国了。 空荡荡的骨灰盒里只有一根断指,看着怪心酸的。 下葬的那天,孟笙沉默又固执地抱紧我的骨灰盒。 怎么都不肯放手。 他整整三夜没睡,满脸胡子拉碴,眼下泛着乌青,憔悴到,让我觉得他会当场猝死。 我生前的朋友并不多,所以现场特别安静。 忽然间,有个苍老的身影拨开人群,推着轮椅上的男人,颤颤巍巍地走进屋。 看清他们的脸后,我愣住了。 是我妈妈跟霍叔叔。 我出国之前,霍叔叔就患上了阿尔茨海默病。 而我妈……明明以前是个很健朗的小老太太。 现在为何一下子憔悴了这么多? 她深深凝视着我的遗照,扯了扯嘴角。 「倾倾,你回家了啊……」 这小老太太,特别拼命地,在忍眼泪。 我鼻子酸得厉害,魂魄游荡过去,想伸手抱抱她,却只化作一缕风,拂过她的满头银发。 心脏好像被针扎了一般,泛起细细密密的疼。 孟笙看见我妈,微红的眸底掠过一丝鲜明恨意。 「谁放她出来的?送回精神病院!」 精神病院? 所以这两年,孟笙一直将我妈强行关在精神病院? 难怪我飘在孟笙身边那么久,一次都没见过妈妈。 原来是被软禁了。 此刻,我妈被几个保镖架着胳膊,一把丢出门外。 她摔倒在地,衣服沾满灰尘,掌心也被石头扎破。 深深的愤怒感直冲我的脑门。 我朝孟笙扑过去,狠狠地踹他、打他。 可是没有用,我只是一具灵魂,连碰都碰不到他。 我妈扒住门框,说什么也不肯走。 「倾倾在这里。」 「我不回医院。」 孟笙冷眼看着她,嘴角的讥讽若隐若现。 「不回?」 「这两年,我把你送进去陪我爸。」 「你该感激我才对啊。」 我妈仰头看他。 「我说过很多次。」 「我跟你爸,清清白白。」 孟笙攥紧拳头,倏地提高音量。 「清清白白?那我妈怎么会跳楼自杀?!」 话落,整间灵堂,落针可闻。 一旁的霍叔叔似有感应,口齿不清地应了句。 「……淑清……生病……」 淑清,是孟笙妈妈的名字。 我的神经瞬间紧绷。 我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 U 盘,狠狠砸向孟笙额头。 他没躲,堪堪擦破了点皮。 「这两年,你爸偶尔会清醒几次。」 「我顺着他的只言片语,慢慢猜到真相。」 「也多亏你,把我关进了那家精神病院。」 「不然,我也不会认识你妈的主治医师。」 她越说,越哽咽。 这小老太太瘦了这么多,一定在那里吃了很多苦。 我心痛不已,想替她擦眼泪,手却穿透而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