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清耳中。 “你清醒一点,不是为父想杀他,是他被人抓住了把柄,是世人让他死。 你睁开眼睛看看,这个世上哪个大国,敢留下他这样的臣子?” 陌生男人的嗓音苍老而无力,面对女人的控诉,显得过于平静。 暮清分明在水里,怎么能听见吵架声? 是谁在吵架? 女人应对这样的回答,显然觉得好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老人长叹了一口气,苦口婆心:“为父是为了你好,为了天下苍生好,为了北莽……” “鬼话连篇!” 女人矢口阻断了男人的话,声线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而颤抖起来,从念念有词变成愤然泪下,“狡兔死,走狗烹,高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 过去女儿不明白这话意思,现在我明白了,帝王家,生来无情。” 暮清越听这话,就越想要睁开眼看看是谁在说话。 狡兔死,走狗烹……讲的是刘帝诛杀开国功臣韩信一典故。 女人将此言用在了老人身上,那只能说明对方是…… 骤然,眼皮一疼。 暮清居然能睁开眼了。 但她身处的地方,却不是水底,而是一处荒凉幽黯的高台。 高台之上,烽烟缭绕,她怎么也看不清周围的景象,只能看见模糊的倒影。 这似乎是个刑场。 一个高大的男人立于高台,双手被牢牢捆绑在一起,高台之上的老人扶额哀痛。 过了许久,老人嘴里才念出一字——斩。 “我看谁敢——” 女人身披铠甲,额发高束,虽然看不清脸, 但她腰间的银月白精雕木长剑格外显眼。 那剑柄不长,似乎是为了符合女子手掌的长度而进行专门的制作。 剑身细挺,精致的绣金祥云纹路沿伸至剑鞘末端,给人一种虚无缥缈之感。 “给孤退下!”老人指着女人。 驻守在刑场之内的兵士以最快的速度散开,团团围住高台之上的女人。 “给我滚开。”女人身边的男人却不识趣,对她的态度更是冷淡至极。 女人充耳不闻,拔出长剑,直指天子。 “杀他,先问过我手里的破云。” 破云?! 好耳熟。 暮清尽力回想,却怎么也回想不起来,究竟是在哪儿听过的名字。 “为何孤与你说了这么多,你还是不明白?”老人眼含热泪,凝视着女人。 女人淡淡一笑,“女儿明白,可女儿做不到。” “那你想怎么办?抗旨?”老人缓缓摇头,声如沉钟:“抗旨者,无论皇族贵胄,都得死。” 女人往前一步,静静答:“他若死了,我一样不会活。” 她身后的男人看清了父女之间的博弈,对女人轻声说了什么,随后她惊讶地回了头。 可下一刻,男人挣脱开了捆绑他的枷锁,夺过女人手里的踏云,下一刻,毫不犹豫地将踏云划向了自己的脖颈,自刎而亡。 女人尖叫出来:“不——” “不要——”暮清也叫了出来,不知为何,她分明不认识那人,心脏某处却传来一阵撕裂开的痛苦。 第104章 黄粱梦醒 腥臭难闻的蛇坑之中,血淋淋躺了许多尸身,她看见了满宫宫女太监,又见到了无头的温愁因和司德顺,还有一副稚子的尸身。 她看着楚薄秋满身是血,抱着她的残躯,脚步蹒跚。 不知道男人走了多久,他在楚家陵墓祠堂后方亲手挖了个坑,立了个碑。 然后无比怜惜的,将她放了进去。 他甚至不舍得用土来掩埋,只是用自己沾满血的白裳盖在了她的残尸之上,怜惜宠溺。 她亲眼所见,男人时而哭,时而笑,时而掩面哭吼。 一夜过去,男人乌发尽数苍白。 他最后看了眼身后的墓碑,轻轻抚了抚,最后将怀里早备好的的小白瓶打开,静静地看了里头一眼。 暮清察觉不对,大喊大叫了出来,试图阻挠他的行为。 可男人却什么也听不见,自然没有回应她的撕心裂肺。 他泰然自若地饮下瓶中毒酒,毫不犹豫。 “不要——” 男人唇间漾开了几分柔软的笑意,兀自起身,竟是将那盖住残尸的白裳掀了开来。 下一刻,他伸手环住了残尸,不在意残尸所散发的异味,环得越来越紧。 脸上的笑意,也越来越深。 “不要……” 眼前的一切又模糊了起来,像是被一层白雾制成的纱蒙了起来,什么都快消失在眼前时。 墓碑之上所刻之字,却越加清晰。 鲜红的,用血所填造其中的斑驳字迹——楚氏薄秋携爱妻阿清。 “楚薄秋——” 暮清惊呼着醒来,眼下还残留着未干的湿痕。 再一睁眼,她却身处一个陌生的房间,陈设摆物都可称为矜贵,金丝楠木月牙儿床,柔嫩的月粉帘帐垂了下来。 屋里摆了一扇很大的绣面屏风,屏风旁边是一扇落地梨花木窗和梨花梳妆台。 新鲜的空气夹杂了些许海棠花的自然清香,令人醒神焕采。 这间屋子的装点,倒胜过了在中州时卫居府中的华贵。 胸口处泛起淡淡的扯疼,她试着活动了下身躯,结果刚一动脚,就踢到了一个硬物。 男人趴伏在她脚边,身上着的衣裳看上去还是当日出发回城时所着,丹凤眸下泛着两道乌青,下巴处也长了些许青茬。 整个人看上去狼狈极了。 楚薄秋素来爱整洁干净,一日都能沐浴两回,如今却胡子拉碴,衣衫不换。 结合起方才的梦境,当真让暮清心疼不已。 她将榻上的被衾盖在了男人身上,本想下床洗漱,却被死死扣住了手腕。 “又是梦吗?” 男人嗓音低哑得不行,明显是没有休息好的体现。 可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你知不知道,看见你这样,我心都碎了。” 哽咽发颤的声音直击她心脏,她回身,见男人阂了阂眼,忍住满眶酸涩,神情如同被人遗弃的小兽,可怜凄凉得令人九肠回断。 她没有犹豫,抱住了男人。 男人对于她的动作没什么表现,好像这几日经常梦到这个场景,只是伸手紧紧地禁锢住她的腰肢,指节发白,鼻子深深去吸她发间的花香。 “你若死,我必痛入骨髓,哀痛欲绝……”男人的唇发颤,说出来的话像是从被堵住的喉间生生挤出来一般,以至于说了两句就无法再开口,只余哽咽。 是啊。 在前世的最ᵂᵂᶻᴸ后,他一杯薄酒,葬了他们俩。 那副模样,当真如行尸走肉。 暮清眼眶发烫,鼻根像是被醋泡过一般发酸,忍不住随着男人低哑的哽咽声落泪。 “不,你还没死,我就已然如此,若你真的死了,我该如何。 大抵是,生不如死。” 她心疼得要命,退后了些,轻轻去拭去男人脸颊上的泪痕,动作极轻极柔。 以前她喜欢温愁因的时候,不管瞧他做什么,她都觉得赏心悦目,喜欢得不行。 可换做如今的楚薄秋落着泪倾诉衷肠,她却觉得心痛得如刀尖狠攥,像要窒息。 他说他痛入骨髓,她何尝不是痛不欲生。 男人少会落泪,将自己的软弱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