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唇角的血,呼吸猛地一窒,额头青筋突然暴起。 「我奉宋将军之命,寻被歹人掳走的宋娘子,这里不是民宅,是匪窝!」 说着,持剑向江时镜刺来。 江时镜从架子上抽出长刀去迎。 两人从屋内一路缠斗到屋外。 他们两人同样师出我祖父,实力不相上下。 一时间竟也分不出胜负。 我从屋中出来,趁无人注意,捡起地掉落在地上的剑,在手上掂了掂。 然后绕到江时境背后。 利剑刺进江时镜肩头的瞬间,他猛地回头。 「宋黎,你要杀我?」 我力气不减,又将剑往里推进一分。 「对,我早就想这么做了。」 早就想让他尝尝,利箭加身的滋味。 也想想让尝尝,感觉生命一点一点消逝的恐惧。 我的回答,应该在他的意料之外。 只见他身体猛地一怔,又突然软下语气:「宋黎,你明明是喜欢我的……」 我却嗤笑。 「程姝应该告诉你了,若让我再见到你,别怪我不留情面。」 说完,又凑近他,用只有我和他能听见的声音,小声道: 「还想重新来过?知道我上一世是怎么死的吗? 「我是被胸口那一箭,活活疼死的啊……」 15 江时镜的表情很精彩。 他瞪大眼睛,似不敢置信,又似懊悔。 半晌,才似癫狂一般,喃喃道:「对不起……你放心,我会替你报仇的,只要我替你报仇了,我们就能回去从前,是不是……」 我没有回答。 直到他被人护着离开,我才控制不住,双手颤抖。 刀落下的时候,我并没有犹豫。 可我怕血。 自从第一次杀人之后,就开始怕。 那猩红的颜色,曾经每天夜里,都要出现在我的梦里,将我裹得喘不上气。 而此刻沾满江时镜鲜血的手,更是像被滚油烫过一般,灼得骇人。 我在衣裳上胡乱擦拭着,想要擦干净,却越擦越脏。 正焦急慌乱,手却被人捉住。 一回神,就撞进萧郁深不可测的眼底。 他说:「姐姐,别怕。」 明明只是稀疏平常的几个字,却仿佛有什么魔力般,竟当真让我慢慢平静下来。 直到这时,我才发现,他看似平静的眼底,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 他的目光落在我脸上,一寸寸地打量,最终落在我的唇上。 然后忽然伸出手来,在我唇角轻轻一按。 突如其来的动作,令我猝不及防倒吸一口凉气。 还未回过神来,他已经俯身吻下来了。 13 上一世,萧郁也吻过我。 不过那时候,我已经快死了。 只能魂魄飘在半空,像个旁观者一般静静看着。 看着他几近虔诚地捧着我的脸,隐忍着滔天的情绪,在我的唇角轻轻落下一吻。 一触即分。 同现在完全不一样。 此时的他,似乎是想要抹掉江时镜留下的印记,又像是迫切地要证实什么似的。 动作既生涩又急躁。 直到听见我吃痛的闷哼,他才猛地一僵。 半晌,如梦初醒一般,将我搂紧怀里,轻声道:「对不起……」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头埋在我的肩上。 我能感觉到,他呼吸喷洒在我肩头。一阵濡湿温热。 明明是我劫后余生,该怕的是我,他的身体却比我抖得更厉害。 同样是被吻,此时,我却没有被江时镜触碰时的厌恶感,相反,心底一阵发软。 竟不自觉轻叹一声,伸出手来轻拍他的脊背。 大约是被这个动作安抚,他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许久才松开我。 只不过,他的眸底仍旧一片赤红,语气也有些发狠。 他说:「果然,我还是应该一剑杀了他。」 又蛊惑似的问:「我去杀了他,好不好?」 14 萧郁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嘶哑至极。 明明是发狠的话,可我竟听出了些委屈。 记忆里,似乎上一世,他刚将我从战场上救回去的时候,也十指相扣,把玩着我的手,用这种语气问过我。 「为什么不是我呢?姐姐,你为什么不选我呢?」 那时候,我已经无法回答他了。 只能听他絮叨。 「若是我,才不会像他那样负你,可偏偏你不喜欢我……」 「若你喜欢的人是我,该多好……」 那是我第一次瞧见他的真实情绪。 当时除了震惊,再无其他。 可现在听来,胸口处却像是被什么填满了似的,一阵酥痒。 我知道,他说「杀了江时境」的话,并不是玩笑。 因为上一世我死后,他当真发了疯似的追杀江时镜。 那时,他已经被褫夺了封号,被幽禁在云州。 却不顾禁令,独自一人去兰玉关。 那一战,他没能杀了江时镜,他自己也受了很重的伤。 后来,还拖着那身伤,去千佛山的长生阶,一步一叩首替我求往生。 我光是看着,都觉得疼。 如今,他虽然是王爷。 可江时镜是朝廷封的副将。 滥杀百姓尚且是重罪,何况朝臣? 我不想他涉险,便摇头:「我与江时镜的事,我自己解决。」 他闻言,表情微愣,紧紧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似乎在揣摩我这句话的含义。 半晌,才忽然笑开。 「行,姐姐你决定就行。」 15 虽然我对萧郁说自己解决,但其实并没有什么对策。 和江时境认识多年,我对他一点都不了解。 甚至连他说的「替我报仇」,报什么仇,都不大清楚。 我心中忧虑,担心他还会再找来。回府后,便让人留心着江府的动静。 然而,那夜他逃离之后,并没有回凉州城。 一连半个多月,都没有人见过他的身影。 直到半个月后,突然传来他同羌军勾结,欲攻破兰玉关,举兵上京的军报。 江时境会与羌军勾结,谁都没有想到。 不仅凉州城中的百姓,就连我祖父都很诧异。 不过现在想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重生。 这一世的情形,确实同上一世有些不一样。 上一世,我与江时镜大婚前,朝中便发生了动乱。 雍王萧珏赈灾途中,被刺杀遇害。 之后不久,羌国大皇子便在兰玉关突然发动奇袭。 然后,兰玉关被困。 表妹苏绛被人设计,带着那封命祖父和萧郁调兵的假圣旨来了。 整件事情与江时镜毫无干系。 可这一世,朝中并没与多少动静。 雍王不过病了数月。 表妹苏绛也并没有同上一世那般,嫁给淮王,而是嫁给了六皇子萧瞬。 倒是淮王,与羌军勾结的事被揭发,被褫夺了封号。 而羌军突袭的原因,竟也变成了江时镜叛敌。 虽然两世的情形不大相同,但我祖父却同上一世一样,即便无诏,也要调兵前去增援。 只不过这一次,他刚点完兵将,还未启程,便被萧郁绑了。 16 听说,萧郁下令,战事未停,不准给我祖父松绑。 还听说,祖父从被绑,便开始骂。 他骂萧郁「公报私仇」,无视军令。 甚至扬言,等日后一定要「揍死」那个臭小子。 而他口中的「臭小子」,早就独自带兵,往兰玉关去了。 萧郁走得突然,连一声道别都没有,只让人给我送来一幅画。 那幅画,已经有些年头了,画纸微微泛着黄。 画中,是一个在杏花林中纵马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穿着翠衣罗裙,笑得灿烂。 落款写着四个小字——「初见宋黎」。 看见画的瞬间,我的心跳蓦地漏掉半拍。 因为,我明明记得,当年杏林中,我遇见的人是江时境。 而和萧郁第一次见,是在我祖父宴请好友的宴席上。 我还记得,那年我十一岁。 祖父的昔日好友携家眷途径凉州。 我祖父作为东道主,于家中宴请过他们一回。 我就是在那次宴席上,见到萧郁的。 那时,我还不知道他是皇子。 他的性子也和现在不大一样,有些不爱说话,腼腆内敛。 就连他外祖引他唤我「姐姐」,他也只是红着脸,不曾开口。 那几日,我因在杏林中跑马摔了磕着头,眼睛短暂失明心情不佳,仅在宴上短短露了一面,便匆忙回了房,连他的模样都不曾知晓。 直到第二年秋天,他从京城来凉州,入了我祖父麾下,才渐渐熟悉起来。 说是熟悉,其实也并不然,只是见面的次数多了些。 后来,我年岁渐长,因男女有别,见面的次数也少了。 上一世,我死前对他印象最深的记忆。 还是我和江时镜成亲前一日,他醉酒礼貌克制地唤我。叮嘱我一定幸福。 明明我的记忆没有错。 可看着这幅画,我心中却升起一个近乎荒谬的猜测。 ——萧郁才是那个在杏林中救了我,将我背回城的人,而非江时镜。 17 猜测既起,便像是洪水猛兽一般,一发不可收拾。 我不愿再等,当天下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