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认知让陆瑾笙突然间放开了她的手。 凉纾被他一扯进门就盯着电视机下面那个柜子,陆瑾笙来的实在是太凑巧了。 江平生去世,所知的社会各界人士无一不是惋惜跟遗憾。 那个时候网络还不发达,网民数量也不多,所以那场死伤惨重的车祸并没有成为一件热度很高的社会新闻,只是以车祸发生点这地方向周围辐射,影响力越来越少。 要是搁现在,惋惜江平生的人恐怕更多。 知道他的人,提前江平生以前,无一不是赞美;提起他的死亡,无一不是惋惜。 但凉纾知道,只有陆瑾笙。 他是恨。 陆瑾笙恨江平生,他也恨她。 他曾经疯狂地烧了所有有关江平生的东西,砸了她跟江平生住的地方。 眼下要是让他知道这里存放着江平生的骨灰,后果凉纾不愿去想。 她揉了揉手腕,抬眸看向他,“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陆瑾笙打量着这房子,当然没有忽略掉这上头的层层灰尘。 这里,挺久都没住人了。 他慢慢踱步到电视机前面,凉纾也走过去,却指着那个门,“你把房东的门踢坏了,记得把修门的费用转给我。” “呵,”他转身,冷凝的视线落到她脸上,“一道破门值得这么惋惜?假以时日我要是推平了这块地,你又能怎样?” 好歹在陆家生活了好几来年,凉纾将陆家的祖训记得清清楚楚。 她冷笑一声,“推平了做什么?重新修房子么?陆家家规第一条,陆家子孙不能涉猎任何地产项目。” “怎么,你以为我不敢?” 凉纾好笑,“有能力你就坐到老爷子那个位置,把这些规矩都废了。” 她知道,陆瑾笙这样的人,坐到陆家老爷子那个位置,只是时间问题。 她不过是想转移这男人的注意力罢了。 陆瑾笙转身朝她的房间走去,突然又轻描淡写地道,“不住这里了,搬到哪里去了?” 凉纾没答。 下一秒,他忽然转过身直直地盯着她,终于说到了他此行的重点,“你那些钱,让谁帮你还的?” 当初借钱,债主方和担保人陆瑾笙达成了一个协议,因为数额较大,所以有一个三年之期的约定。 三年后,她要是还不上钱,这笔钱就要陆瑾笙来补上,而她,没人护着要么被打死,要么怎样,随债主的喜好。 而现在,三年的期限早就已经过了。 凉纾活的好好的。 陆瑾笙也没接到过任何电话。 足够令人匪夷所思。 他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又重复了一遍,“谁帮你还的?” “对方宽限了日期。” “宽限了日期……”陆瑾笙慢慢咀嚼着这几个字,顿了顿,忽然问她,“我母亲死了多少年了?” “十一年。” 他忽地俯下身,冰冷的黑眸紧紧锁着她这张漂亮的脸,冷嗤,“是了,我都能给你宽限一年,何况他们?” 高利贷行业就是这样。 能收到钱就绝对不会把人逼到绝路。 凉纾手指狠狠掐着自己的掌心,上下牙咬在一起,只听陆瑾笙继续说,“十一年前我说过十年后要让你下地狱,你准备好了么?” “最惨不过是死,一命抵一命,也算公平。”她笑。 “一命抵一命,你想的倒是容易。” 凉纾至今都记得那个场景。 旧历新年的前一天,是除夕。 而除夕的前一夜,是大年二十九。 陆瑾笙的母亲叫梁奚音。 梁奚音死在这年的大年二十九。 凉纾那个时候十三岁,因为长得十分漂亮被上面选中,跟随福利院的其它小朋友一起去接受虞城有钱人的公益捐赠会,当天,还有从其它福利院的孩子。 他们几十个孩子里,会有几个幸运儿被有钱人家给领养。 因为凉纾的情况特殊,院长也算是对她特殊照顾。 当天来参加捐赠会的人家都是非富即贵的,钱和权至少占了一样,本家强大。 凉纾若是有幸成为当天的幸运儿,那么以后的日子就不用愁了。 宴会厅是在酒店的四楼。 凉纾那天迷路了,她在安静得没人的五楼的走廊上遇到了陆瑾笙的母亲。 那个优雅到了骨子里的女人。 虽然凉纾有听人说起过她的上位史,她是小三,熬死了原配,被富豪陆振林娶进家门,这个时候,陆家的大儿子不过也才两三岁,她就过门了。 随后没多久就生下了陆瑾笙跟陆遥,陆老爷子也由最开始的不满到最后完全接纳。 他们说,这女人是个极有手段的。 可是在十三岁的凉纾眼里,她只觉得这女人很漂亮,很高贵,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豪门女子那种优雅自信又从容的气质。 她此刻正在走廊上跟另外一个女人聊天。 没多时,好像发生了一点意外,凉纾就沉默安静地站在一旁。 另外那个女人眼角余光瞥到凉纾,就朝她招手让她过来。 凉纾依言走过去,那女人握着她的肩膀,笑眯眯地说,“这不是今天会上最好看的那个女孩子吗?你叫什么名字?” 她认真地答:“阿纾。” 女人冲梁奚音一笑,跟着就说,“这还真是巧了啊,刚刚投票选出来的幸运儿好像就有她呢,我看组委会的决定,到时候指不定是你们陆家收养她呢。” 说着,女人放低身子看着凉纾,说,“阿纾啊,这位陆太太的戒指掉到楼下去了,你眼睛尖能不能到楼下去帮她找找,说不定你们还有缘分做一家人呢。” 凉纾点点头朝楼梯走去,在楼梯口她回头看了梁奚音一眼,梁奚音一脸着急,直往外头看。 凉纾快步朝楼下跑,心里想,大概这枚戒指对她来讲,很重要吧。 变故发生得很快。 不过三四分钟。 梁奚音从五楼跳下,正正好砸在凉纾面前的地板上—— 而她当时手里捏着那枚宝石戒指,怔怔地看着鲜红色的血从她发心深处朝外面蔓延。 不止红色的血,还有一些脑髓血浆。 她脸上也溅了一些,那双无辜灵动的眸几乎被染成了红色。 十三岁的凉纾,看到这一幕明明心里害怕极了。 但是她就是心理素质强大,身体像是僵硬了一样站在原地,脚底生了根,刺穿砖石地面,那根往地底下扎去,将她这个人钉在这个地方。 后来,她就有些记不清了。 记忆再次清明是在殡仪馆。 那也是凉纾第一次见到比她大了将近七岁的陆瑾笙。 长相俊美好看的青年攥着她的肩膀死命地摇,质问她:那戒指是她的命,你去碰她的戒指做什么?你说你碰她的戒指做什么?你就那么想把她的命给夺走吗?! 她原本还想把手中攥着的这枚戒指还给他,但是眼下,凉纾只能紧紧攥着,什么话都不敢说了。 她很茫然,很懵。 但那个优雅的女人死在她面前,给她幼小的心灵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凉纾想解释,于是她在身体剧烈被摇晃当中忍住呕吐的动作,唇张了张。 她想说对他说:你母亲的戒指掉了,我只是想好心地帮她捡一下戒指,我不是害死她的凶手。 但她不知道是没有把话说出来,还是陆瑾笙没有听到。 后来她进了陆家,没多久陆家那些女人都在传:是她害死了陆瑾笙的母亲。 她们说:“有人将她的身世都调查清楚了,她是个克星,在孤儿院里被人领养了一遍又一遍都没被送出去,现在陆家成了这个接盘的冤大头了。” “真是不知道老爷子怎么想的?自己儿媳妇都被她给害死了,他还非要把这个扫把星给带回来。” “估计老爷子也是没有办法吧,捐赠会上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现在是个一切以科学根据为基本的社会,没人会信是她害死了奚音的。” 奚音就是陆瑾笙母亲的名。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奚音,奚音。 多好听的一个名字,可惜就这么没了。 陆家人觉得是凉纾身上带的牛鬼蛇神把陆瑾笙母亲给害死了,但陆瑾笙知道不是因为这个。 警方定性那晚是个意外事故,陆夫人是失足坠楼的。 那个地方是监控盲区,没有拍到她坠楼时的画面。 其它地方的监控,只有拍到了陆夫人刚好掉下来砸在凉纾面前的地上。 陆瑾笙看了监控的,当时凉纾身上拿着一枚戒指。 而那晚跟他母亲聊天那个女人也说,他母亲的戒指掉了,这小女孩去捡的。 有关梁奚音的秘密,只有陆瑾笙一人知道。 梁奚音和陆振林的婚姻并不如看上去的那般美好,陆振林出轨了,梁奚音当时和陆瑾笙一起在酒店里亲眼撞见的。 豪门家庭,这是丑闻,不能面世。 所以梁奚音一直忍气吞声,并且让陆瑾笙也三缄其口,不能透露出去。 后来,梁奚音就得抑郁症了。 这一辈子,陆振林给她的全心全意完完整整的东西,就只有梁奚音手上戴的那枚蓝宝石戒指。 她平日里跟正常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