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日必定建天下仓囷,授十三皇子以大道,给这世间百姓和女子更好的活路。」 我知道的,从我见她第一眼就知道。 姚家二姑娘,至真至纯,从来心怀大义。 那晚电闪雷鸣,下了一夜的雨。 听闻皇帝半夜呕了血,姚妃召来了整个太医院的人。 我亦不好过,想来是因为手刃了崔锦泽,做了整晚的噩梦。 崔音死了吗? 不,崔音还活着。 黎白便是崔音。 十岁屠狗宰猫,十二岁杀农场管事,十五岁灭了黎家的口……直到,弑父杀兄。 我该是会得到报应的吧。 这一生,背负的人命,洗不干净。 我又病发了,头痛欲裂,仿佛已经看到地狱之中,凶神恶煞的判官,等着对我进行审判。 不,我不会下地狱的。 即便是判官,我也敢站他面前举剑。 殿外下雨了,雨声淅淅沥沥。 我赤脚在地上走动,披头散发,脚步踉跄,眼睛通红。 我在找我的剑。 那把刀和那把剑,只要有一样在身边,我便什么都不怕。 可是为什么找不到。 是槐花,她怕我寻了短见,这偌大的宫殿内,莫说是刀剑,连一根长绳都寻不到。 床帏的白纱飘逸,但脆弱不堪,拿来上吊都挂不住脑袋。 雷声好大,我头好疼,跪在地上,崩溃地哭。 不知过了多久,才见一双湿透了的黑靴。 是岚官。 他穿着织金锦衣的侍卫服,将手中的剑扔在一边,上前抱住了我。 他身上好凉,束起的黑发至白皙面颊,皆是湿漉漉的雨。 颤动的眼睫,亦是濡湿一片。 「音音,起来……」 岚官的声音,透着焦急,一如既往地动听。 他拦腰将我抱了起来。 他力气好大,比从前又长高了些,胸膛也宽厚,强劲有力的心跳声,带给我一丝理智。 我慌张地抱住他,眼泪肆虐:「岚官,他们来抓我了,我要下地狱了……」 「不怕,音音不怕。」 我坐在床边,窗外雷声响起,闪电映在岚官脸上。 他的眼睛那样干净,挺鼻薄唇,面容坚毅。 「我在,我替你杀。」 那样好的岚官,永远天不怕地不怕,脸上藏着狠戾。 我怔怔地看他,摇了摇头:「我不要,你要好好活着。」 他伸出双手,捧住了我的脸,将额头贴了过来,鼻尖抵在我的鼻子上—— 「音音,下地狱,我愿意。」 「我想你。」 「我喜欢你。」 一个傻子,也知道喜欢吗? 床帏白纱飘逸,窗外电闪雷鸣,清晰地映在岚官脸上。 他浓黑的眉毛,澄净的眼睛,以及纤薄的唇。 他知道什么是喜欢。 温热的唇印在我唇上,几乎是凭借着本能,他抱着我,拥着我,将我压倒在床上。 「音音,我喜欢。」 他一遍遍地重复,声音急切也喃喃。 雨势好像渐大了,殿内燃着的那盏灯被风吹灭了,飘起的白纱一层又一层,入目像是鬼魅的影子。 我一定是疯了。 我见到了地狱的判官,慌得害怕,岚官像是一根救命稻草。 他在我身边,因为喜欢,所以被我拖进了地狱。 可是我真的很需要他,他同我一起,在我耳边喘息,后背那一道道深深的鞭伤,皆在告诉我,还有人爱我,愿意为了我,身赴地狱。 他背上的鞭刑,是那日殴打了郡公府的世子,遭到的刑罚。 姚景年说,他仅在床上躺了两天,便不耐烦地将药打落在地,嚷嚷着要去找我。 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人了。 少年相识,他已陪我走过那么多年。 承庆二十八年。 皇帝的身体大不好了。 这位十三岁登基的天子,已经行将就木。 他一心想要推上皇位的儿子,才十一岁。 像是预感到了什么风声,五皇子以外祖父病重为由,匆匆离宫。 他是对的,当今圣上油尽灯枯时,对姚景年下的最后一道旨意是—— 宜寿宫,诛! 如今宫内守卫皆听命于姚妃。 她不会让皇帝死在魏太后前面。 因而计谋了一番,亲自去宜寿宫送走了魏太后。 那位掌权了一辈子的老太后,死得悄无声息。 但当晚,姚景年神情愣怔,显得心烦意乱。 深更半夜,她睡不安稳,召了我前来。 殿内烛火幽幽,她的眼睛深邃又深沉:「小白,我已经给谢宣递了信,命他整兵进京,只需半个月,皇上撑得住,对吗?」 「阿姐说他撑得住,他便一定撑得住。」 「是了,可若万一,万一……」 「阿姐在担心什么?」 「没什么,京中有我姚家坐镇,禁卫军和长定营的人马掌控在我手中,只五皇子逃去了他们魏家而已,待谢宣进京,十三皇子的位子便稳了。」 「既是这样,阿姐为什么慌了?」 我握住了她的手,好凉。 她皱着眉头,很快又神情坚定:「我不会输,是那老东西诓我,她要让我害怕,自乱阵脚,我不会上她的当。」 她没有告诉我,魏太后临死前,到底跟她说了什么。 但不久后,我便也知道了。 姚家,叛变了。 六部尚书之首,姚景年的亲生父亲,整个姚氏一族,在紧要关头,舍弃了她。 曾是他们将她推到这个位置,告诉她要扶持十三皇子,为皇帝效力。 可是皇帝一死,就变了。 我记得那日,宫内氛围压抑,人人都很慌张。 风雨欲来风满楼,黑云压城城欲摧。 谢家的塞北大军,就驻守在城外。 姚家的人,却不肯再入宫见她。 姚景年长长的指甲,几乎陷入掌心,她低低地笑了,对我道:「小白,你知道为什么吗?」 她坐在大殿的椅子上,恍惚又让我想起当年在雍州,那个笑容恣意的姚二姑娘。 她握着我的手,幽幽道:「因为魏家是魏长且,姚家是姚景年。」 这就是她输的原因。 姚家的二姑娘很厉害,那又如何,对方是永宁侯魏氏一族,四世三公之家,嫡长子魏长且。 那年刑部大牢外,他俯身在我耳边说:「女子是这世间的一株草,妄想翻天,简直可笑。」 竟是这个道理么? 姚景年递给我一把刀。 一把那镶金锻造的好刀。 她握着我的手道:「魏长且此刻,就在南宫门外,你去帮我杀了他。」 「小白,他至今都未曾娶那姜家小姐,所以你有这个机会,用这把刀,杀了他。」 22 承庆二十八年,下了一场雪。 我穿着那身白狐裘的大氅,干净得纤尘不染。 岚官送我到宫门外。 我回头看他,他便冲我灿烂地笑。 那双漆黑而纯粹的眼睛里,亮晶晶的,只有我一个。 我道:「岚官,不要离开她,帮她逃出去。」 岚官蹙眉,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我。 这个小傻子,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在宫门内等我。 宫门缓缓打开,又缓缓关上。 外面,是千军万马。 魏长且穿着银甲,高骑马上,面如冠玉,眉眼如天上飘落的雪一样疏冷。 看到我,他挑了下眉。 然后快步下了马,朝我走了过来。 他的神情在漫天大雪之中,逐渐柔和了几分,嘴角勾着一抹笑。 「崔音。」 「小侯爷。」 我颔首行了礼,也微笑着走向他。 一步之遥时,藏在大氅内的刀,毫不犹豫地捅向了他。 一瞬间,周围仿佛安静了下来。 他愣愣地看着我,忽然就笑了,声音揶揄:「我第一次见你,你也是这样,举剑伤我时,一脸杀意。」 没有刀入皮肉的感觉。 姚景年骗了我。 那是把机关刀。 我反应过来,眼神一冷,快速地拔下头上发簪,朝着他的喉咙扎去! 如同那年在茶楼,魏长且握住了我的手,近在咫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