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命躲着他,让他不要过来。 梦里惊醒的时候,床边没有人,只要我眼中恐惧的泪水湿了脸。 我出不去这长安殿,拓跋律也从未来过。 冯玉儿倒是来过一次,但她只站在殿外,静静地瞧着我。 我倒希望她像以前一样直爽地威胁我,不似现在让人猜不透心思。 她是皇后,现在住在我大姐姐从前住的华阳殿,听说她的那对龙凤胎留在了北方,没有带在身边抚养。 「皇后娘娘,进来坐。」我扶着肚子招呼着她。 她却一步步后退,后退…… 直至消失在宫门后。 我想是不是我怀孕后面貌变丑了,吓到她了。 可镜子里的我,珠圆玉润,面若桃李,比从前更胜三分,她怎么就怕了呢? 20 除夕这一天,我终于得了一天的自由。 拓跋律除了宴请百官,还要去承天楼与百姓同贺,我要与他同去。 这样才能让南唐百姓看看他们是多么宽厚待我,描绘一幅美好生活的画卷。 一大早宫人们就为我梳妆,满头的珠翠,金线银丝织成的宫衣,我的肚子也没刻意隐藏,他们甚至还用玉带为我束腰,勾勒出孕肚的形状。 南唐子民会看见,我这旧朝太傅之女,如今已有了北梁皇室血脉。 孩子已经六个月,比我想的更顽强地扎在我的腹中,没有离开的迹象。 时隔快四个月再见到拓跋律,我有些不寒而栗。 我碎裂的指甲早已重新长出,可此刻还是一抽抽地疼。 我被宫人搀扶着坐在他右边,冯玉儿坐在他左边。 他侧身与冯玉儿说着话,一对恩爱的年轻帝后模样。 殿中南唐旧臣看我的眼神各异,讥讽、鄙夷、痛恨,仇视…… 还有周元逸,阴冷地盯着我,似他们的结局是我陷害一般。 我看着他们,心中想笑,可我最近太懒散了,连笑都不想笑了。 殿中有各国送来的贡女在翩然起舞,这些少女千娇百媚,惹得朝臣们都移不开眼。 拓跋律也饶有兴趣地看着,招了一娇媚的贡女上前伺候。 「你是哪里的女子,舞得很好。」拓跋律问她。 少女眼中惊喜:「回陛下,奴婢来自鲜罗。」 拓跋律点了点头:「鲜罗,那很远。」 少女道:「是啊陛下,我们从海上来,乘船也走了十几日呢,若是换了马车,怕是要走一两月不止。」 「十几日。」拓跋律低低一声,目光扫向我。 我想,他知道我是怎么回到南唐的了。 21 晚宴后我们去了承天楼,在这里可以看到整个金陵城。 街上一片热闹,有唱戏的,有杂耍的,百姓们围着喝彩,似乎并不在意这天下是姓周还是姓拓跋。 从前大姐姐和周元逸也在这里接见臣民,我和承垏则会趁他们不注意跑到大街上去。 我们看杂耍听戏曲,吃好吃的,阿爹说我没有世家小姐的样子,生气得要责罚我。 大姐姐总是护着我,她对阿爹说:「林家有我这一个世家小姐就够了,我们菀姝啊,开心快乐就好。」 此时的承天楼上,没有了大姐姐,也没有了承垏。 我回头看向周元逸,他身边又新添了美人,他对那美人说了句什么,逗得美人笑得花枝乱颤。 这就是我大姐姐付出了真心的男人啊。 他住在我们林家的时候,有没有做噩梦? 我不由自主地向周元逸走去,可下一刻我的胳膊就被一只有力的手扣住。 我回头看向扣住我的人,是拓跋律。 刚刚他明明在和大臣说话的,怎么就注意到我了。 他扣着我的手藏在他宽大的袖子里,继续和那些大臣言笑。 没人发现他对我在做什么。 就像当年在北梁的军营,副将在营帐外汇报军务,他在帐内抱着我,听我在他耳边一声声叫他阿律。 耳鬓厮磨,如胶似漆。 他不想我在这里惹出事端,怕我又刺一次周元逸。 这是他的天下,根基未稳,容不得半分差池。 我安静地站在他身边,乖顺得如同从前。 烟火在黑夜绽放的时候,所有人都抬头看去。 绚烂的花火照亮了半边天。 在烟火消失的一瞬,有刺客从四面八方冲来。 周围的人吓得四处躲藏,拓跋律却依旧站在原地。 我的手还在他的手中,我感受不到他的紧张慌乱。 我意识到他对这一切有准备。 果然,无数的北梁士兵幽灵般出现,那些刺客还未近我们的身就死于乱刀之下。 其中一个重伤的刺客啐了我一口血水:「竟逢迎仇人,你将来何等颜面去见裴小将军。」 原来是承垏的将士。 他又怒骂拓跋律:「将军对你惺惺相惜,你却陷害他至死,即便你得了这天下,也是狼心狗肺的小人。」 拓跋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何来陷害?」 「害死他的人,从来不是朕。害死他的,是他的天真。」 那人的头颅随即被斩断,血溅了我和拓跋律的衣衫。 我的身体里也有血顺着腿流下,倒下去之前,我看见拓跋律惊慌的眼。 袖中的那只手紧紧搂住我的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用力。 他的唇一张一合,我已经听不见,我猜他是在叫我以前的名字:「月娘。」 22 我终于又看见了承垏。 他翻墙来看我,我们躲在小阁楼,他送我一枚漂亮的狼牙。 「给你,戴着可以辟邪。」他郑重地将狼牙系在我脖间。 「这是什么?哪里来的?」我问他。 承垏骄傲地回我:「狼牙,我在边城遇到了一个北梁少年,和我长得七八分相似,我们打了一架,我从他身上扯下来的,不过……」 「不过什么?」 承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就是你送我的药囊,也被他抢了去。」 我气得捶了他一拳:「你怎能让别的男子将我送你的东西抢了去,下次你得抢回来。」 他摇了摇头:「抢不回来了,那人生了病,把药囊里的药都给吃了。」 「那不是吃的,是闻的呀。」 「没事,他病好了,那药有用。」 我心里有些不安:「那岂不是我间接救了一个敌人。」 承垏摸了摸我的头:「战场之上那才是敌人。放心吧,只要有我在,北梁过不了定州。」 我摸着那块狼牙,上面刻着一个律字。 我想,这是那个少年的名字。 承垏还讲了一些这个叫律的少年的事。 他说律是个很厉害的少年,能徒手杀死狼王,这颗牙就是狼王的。 他说律不会喝酒,咱们南唐的白坠春,他喝两口就晕乎乎。 他还说他把我讲给律听过,说我活泼美丽,古灵精怪,是南唐最可爱的女孩子,是能惊艳整个北梁的漂亮姑娘。 他最后说:「菀姝,等我和父兄收回十三州,我们就完婚。」 我嘟囔着嘴:「收回十三州要很久很久吧,你要是不想娶我就直说。」 他笑看着我,然后慢慢不笑了,轻轻地吻了我:「菀姝,我做梦都想娶你。」 我红了的脸,胜过了春日的海棠花。 那时我们谁都不知道,那个叫律的少年是拓跋律。 更不知道,我们三个的一生已经交织在了一起。 当一年后北梁军中拓跋律出现在我眼前的那一刻,我便知道他就是承垏说的那个少年。 就算他没选中我,我也会想办法留在他身边。 不仅仅是因为他像承垏,也因为我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