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稚嘴角带笑,但眼里却是杀意凛冽。 许是太紧张,沈律言觉得后背都被汗打湿了,一阵北风吹过,脊背发寒。 她咽了一口口水,试图平复江稚的情绪,“你和肃平王的恩怨,陆世子并不知晓,他只是在帮自己的家人……” “你怕我伤他?”江稚笑着转头问沈律言。 “我们只是朋友。”她心口发颤道。 “如果我杀了他呢?” “不!” “我杀了他呢?” 沈律言摇头,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 江稚眸色陡然一声,同时提剑出鞘,朝着陆长安刺了过去。而陆长安也有防备,连忙躲过这一招,但接下来招式更加凶猛,更加凌厉,不过几招就接不住了,顷刻身上就落了好几道伤,血染红了素衣。 江稚眼里杀意浓重,透着肆虐的疯狂,手中长剑带风,招招直击要害。 陆长安真的会死! 沈律言瞪大眼睛,见江稚已将陆长安逼得退无可退,只待一招毙命。 “子衿!”她声音颤抖的喊了一声。 立时,子衿伶俐的跳出来,接住了江稚那一招,并迅速与之缠斗在一起。 沈律言赶紧跑到陆长安那儿,一开口嗓子都哑了,“快,快跑!” 陆长安摇头,“我已经连累白家一家六口为我丢掉了性命,不能再连累你了。” “他不会伤我的!” “他就是个恶鬼,没有心,没有感情的。” 沈律言跟陆长安说不通,只得赶紧推着他往外走,而这时子衿已经接不住了,稍一露出破绽,江稚已经杀了过来。 沈律言惊慌之下,只得伸开双臂护住陆长安。而江稚眼底猩红,显然已经失去了理智,但见是她,瞳孔猛地一缩,还是赶紧收剑,堪堪避开了。 而子衿趁着这个功夫,一脚将江稚踢开,同时不小心在他胳膊上划了一刀。 血,瞬时染红了他半条胳膊。 沈律言一下愣住,但看江稚怒目圆瞪,已经愤怒到了极点,只得赶忙让子衿带走陆长安。而她扑上去抱住江稚,阻止他追击。 “卫、昭、瑶!” “你冷静一点,杀了他也没用的!” “你他妈给我让开!” “我不光是为了他,也是为了你,杀了肃平王世子,依照律法,你也是死罪!一命赔一命,你让我们娘俩怎么办!” 江稚推开沈律言,一剑指向西边的院子,“他曾住在那儿,与你一墙之隔。” 沈律言向前一步,而江稚退后一步,同时用剑指向她,“你们俩早已互通情意,约定三生了吧?” “江稚……” “沈律言,你可真狠,是不是还打算让我儿子喊他爹?让儿子认贼作父,沈律言,你他妈真能干出这种事来,你有心没心?” 沈律言皱紧眉头,之前她确实打算将孩子托付给陆长安,所以江稚这句话也没错。 但她那时确实不知道肃平王杀了江稚的家人。 此刻江稚神色癫狂,已经没有理智了,沈律言试图跟他解释,他也根本不听,嘴里反复念叨着:你真狠!你真狠! “你胳膊受伤了,我先给你处理伤口。”沈律言试着跟江稚沟通。 而江稚看到自己胳膊上的血,神色突然一肃,“当年正是肃平王设计诬陷我父亲通敌叛国的,而后领皇命杀我容家上下三十口人,今日肃平王顺利离京,我再想报仇,已经没可能了。” 沈律言身子颤动着,“不会,还有机会。” 江稚看向沈律言,眼底没有先前的疯狂,只剩下瑟瑟寒意。 “沈律言,偏偏是你!” 这一刻,沈律言能感受出来,江稚恨她。 所有的解释都没用,他不会听,只认定一个结果,她帮了他的仇人。 眼看江稚离开,风也陡然大了起来,像是要下雪了。 谨烟上前扶住她,担心道:“姑娘,咱还是进屋吧,七爷他不会真生你的气的,等他回来,您再好好跟他解释。” 沈律言看着已经空的院门,喃喃道:“他怕是不会再回来了。” 当天晚上,沈律言辗转反侧许久才有了困意,刚要睡着,两条腿突然开始抽筋。 她迷迷糊糊喊了江稚一声,等不到回应,才想起来他已经走了。她坐又坐不起来,腰板硬的弯不了,喊谨烟和子衿,这两丫头在东屋,估计睡熟了,喊了好几声都没有叫醒。 她只能忍着难受,眼泪不知不觉落了下来。 很委屈,很无助,很生自己的气。 以为自己很聪明,结果把事情弄成这样,虽然救了陆长安,可…… 可她并不想江稚恨她。 临到天亮的时候,沈律言才睡着,一直睡到午后。她是被医生唤醒的,忙睁开眼看向罗汉床那边,却是空的。 “哎哟,夫人,您可睡醒了。”张大娘放下手里的针线活儿,上前来扶沈律言起身。 “他呢?”沈律言问。 “谁?” “江稚啊,他刚坐那儿的。” 他还是很生气,但跟她说话了,说…… 说什么来着?怎么突然想不起来了? 张大娘笑,“夫人睡迷糊了吧,七爷昨晚出去后,一直没有回来。” 沈律言怔了怔,接着缓过神儿来,好像是做梦了。 “谨烟她们呢?”感觉家里好安静。 “今天万寿节,五姑娘一早就回来了,嚷着去街上玩,子衿带着她就出去了,吃午饭的时候都没有回来。谨烟不放心,出门找她们去了。” 沈律言点头,“街上热闹吗?” “好不热闹,城西三家戏楼打擂台,城东十二教坊,歌姬舞姬轮流上场表演。还有游街的,杂耍的,西域驯蛇表演等等,更别说街两边摆着摊子,琳琅满目的,看都看不过来。我早上从粮铺过来,看了一路,眼睛都看花了。”张大娘笑呵呵道。 “是么。” 在梦里的时候,江稚还问她要不要去街上逛逛的。 见沈律言情绪突然低落下来,张大娘猜到什么,微微叹了口气,“夫人您和七爷,说实话,外人看不懂,但我知道您心里肯定是有他的,他心里也有您,其实这就够了。多少夫妻,徒有名分,心里没有彼此呢。我要说两个人相处,别太较真,非争个对错。您要真舍不得,说句软话也没什么,最重要的是把日子过好。” 沈律言笑着摇头,她对江稚的感情很复杂,不是爱或不爱,不是在一起或分手,而是在目前的情况下,她必须跟他坐同一条船。 梳洗好后,谨烟她们回来了,兴冲冲的跟她说了很多趣事。说到两个醉鬼打架,谨烟顿了一下,“我看到七爷了。” 沈律言心微微一颤,“他?” “街上有不少官差维持秩序,七爷他就在其中。” “这样。” 沈律言静了一会儿,道:“谨烟,你陪我去街上逛逛吧。” 天色稍晚,街上还是热闹的,不过人潮退了下去。沈律言往前走着,偶尔在一个小摊前停下来看一看。 这时一队官差走过来,但没有江稚。 沈律言微微叹了口气,继续往前走,过白玉桥的时候,看到乞丐往往河对面的胡同里走去了。 她细一思量,加快脚步,跟着乞丐进了那胡同。 那胡同挺长的,但没有岔路,蜿蜒走了好久,出来后竟然是潋滟湖边。往湖边望去,借着皎洁的月色,能看到两个人坐在石阶上。 男的一只手支着身体,整个人往后仰着,另一只手拿着酒坛,一口一口的灌酒。 女的披着玄狐大氅,一看就是男人的,她肚子隆起,这样坐着明显不舒服,一直调整姿态。 见男人又灌了一口酒,她试图去夺,但没有夺过来。 “小七,还有机会报仇的,我一定帮你。” “我不要你帮我。”江稚喝得多了,声音有些飘。 “我舍不得你这样。” “我没事。” “让我帮你。” “你已经把你自己送进那个吃人不见血的地方了,你还要怎么帮我?”江稚痛苦的嚷道。 “小七……” “金悠,我倒宁愿当初我随容家人一起去死。” “你别这样说。”金悠吃力的转过身,抱住江稚,“只要能为你做的,哪怕是这条命,我都给你。” 女人哭了,在月色下,那么楚楚动人。 沈律言在心里感叹了一声,果然她哭得时候最像这个女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