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慵懒的嗓音传来,谢饶懒散地倚靠在旁树上,瞧这架势,是爬墙来的。 容肆面色沉冷,不善地瞪着他: 「阿卿被本皇子退婚,谁还敢娶她?不过是看在她深爱本皇子的分上,才勉强求娶。」 「是麽?」谢饶挑衅一笑,大步地走了过来,手指捏着我散落的青丝一嗅, 「她敢嫁,本将军打断她的腿。」 一个是傻子,一个是疯子,合在一起,怎么都疯癫了。 一般这个时候,若他要英雄救美,不该是说「我娶?」 剑拔弩张,两个并不爱我的人,此刻颇有打架的架势。 我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不跟一群神经病计较。 过了不久,那谢饶脸上带伤地跑了过来,傲娇又委屈地瞪着我,看上去,大概是打赢了。 「谢卿景,你是我的妻子,不许再嫁给任何人,男的、女的都不行。」他冷哼地对着我说。 我蹙了蹙眉,这话意,上辈子我还嫁给过女的? 许是之前的梦让我有些心虚,我离他远了两步。 那人却不满了,一把攥着我的手臂,把我压在门板上: 「谢卿景,你是我的。」 温热的气息洒在我的耳侧,薄唇便压了上来。 一瞬间的感觉,让我心头一颤。 耳畔传来铃铛的声响,恍惚间我似乎看到一个画面。 破败的牢狱里,我身着蓝色的囚服,谢饶穿着紫色的朝服,满是恨意地望着我。 我听不到说了什么,只瞧见他突然抱上了我。 他低头咬着我的唇,像是要把我吞入腹中。 那一刻,我瞧见了他眼眶里的泪。 比试这日,陛下亲临。 我端庄优雅地坐在梨木扶椅上,慢条斯理地研着墨。 许久,只待我的《为民篇》都快完结,李乐央都未出现。 「还说什么才女,这临阵脱逃的本领倒很得八哥真传。」洳烟公主挑衅地说。 容肆喊了一声「闭嘴」,面色阴沉地瞪着我: 「谢卿景,你果然耍了手段对麽?你阴险狠毒,我已经答应要娶你做侧妃,你竟然还敢害她。」 原来他找我是为了这。 怕我使手段麽? 那他还真是了解我。 也对,他如今能竞夺储君,也是我把他从冷宫一步步带出来的。 他自然了解我。 我并不理会身侧的声音,只是脊背挺直,轻巧地落下最后一句,然后恭敬弯腰呈上我的宣纸。 这一刻,宣告了,李乐央失去了比试资格。 才女?我挑眉。 好笑。 我给了她机会又如何? 就算她知晓我的全部才能、心思,又如何? 可她也得有出场的机会呀。 她看不起我们这些迂腐无趣,不值得她动动小指头的女人。 可这世上到处都是我们这种女人, 迂腐且致命。 名额落在了我的头上,听说李乐央摔了好些花瓶茶盏。 一个小丫头因为倒茶颤抖了手,被她迁怒发卖到了青楼。 我好笑地玩弄着手里的棋子,她的格调可真不如桦宣皇后。 桦宣皇后当年可是倡导人人平等,对宫女仆人友善得很。 同样是一夕觉醒的人,怎么品德和素养差别如此之大? 聚仙楼前,李乐央阴森森地望着我,对我说她知晓我的软肋是什么。 我微眯着眸子望着她,左眼皮跳得厉害,隐隐有大事发生。 果然,不过两个时辰,云萨便禀告说裴司陌被人绑架了。 风极其大,吹卷了亭檐上的幔纱。 我调集了丞相府和将军府半数的守卫,几乎寻了全城才寻到了陌哥哥。 他身子单薄,被人绑在破庙里,我们刚一走近,便有无数的黑衣人劫杀我们。 瞧着架势,不像是普通的劫匪。 「陌哥哥,再撑撑。」我扶着裴司陌低声地说,瞧着他苍白毫无血色的脸,声音有些颤抖。 李、乐、央…… 我眸底猩红,这一刻,恨不得把她千刀万剐。 黑衣人杀气腾腾且训练有素,我也算大意了,带来的守卫很快便落了下风。 想来这次九死一生。 就在悬崖寒气森森,我犹豫要不要跳时,突然一根羽箭刺破了为首的黑衣人胸口。 接着便是腾腾而来的马蹄声。 我抬头望去,谢饶一身玄色长衣,杀气腾腾而来。 他剑刃森寒,毫不迟疑地刺入黑衣人身体,拔剑而出,剑尖裹着血。 「跟我走。」他扯着我的胳膊低声道。 把我和裴司陌护在了身后。 我犹豫地望着那匹大马,裴司陌原本就身子孱弱,此番受惊,只怕经不起这般折腾了。 我在迟疑时,突然一道寒光冲我而来,谢饶身子一闪,挡在了我的身前。 羽箭入体,我听到了他嘶的一声。 他不满地瞪着我:「谢卿景,再不走,都得死。」 寺院里他放荡不羁,让人生气。 但此刻他犹如杀神,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场。 我与陌哥哥骑着马不知走了多久,终于两个人体力不支地倒在了路上。 醒来时,是在丞相府。 母亲正为我擦拭脸颊,瞧见我醒,舒了口气。 她低声问我与谢饶什么关系,我只摇了摇头。 丫鬟锦黍跑了过来,如同要给我奔丧般哭个不停。 许久才抽抽泣泣说:「 小姐你不知道,当时谢小将军把你抱回来时,满身是血,我们都以为你死了。」 我皱了皱眉,血? 慌忙地坐起了身子。 厢房里,谢饶安静地躺着,胸前密密麻麻地缠着白色带子,肩头手臂还有许多陈旧的伤痕。 他眼神锐利,瞧见我时瞬间换上了傲娇。 冷哼一声昂着他的下颌: 「怎么?才想起来小爷这个救命恩人?」 这人又欠揍又好笑。 气得我肚疼。 他是伤了,又不是瘫了,非得让我给他喂药。 「谢卿景,你这个没良心的,就对那个弱不禁风的男人上心,以前是,现在还是。」 某人不满嘟囔。 ![]() 那日的他,计谋和气场都绝非一朝一夕养成的。 或许他本就不是浪荡公子,只是在我面前装的。 那他又为了什么? 入夜,夜空独一轮明月。 我倚靠在软榻上,朦朦胧胧听到铃铛在响。 我蹙了蹙眉,便进入了梦里。 梦里,我穿着蓝色的囚服,蜷缩在破旧的牢狱里。 谢饶一身紫色朝服,面色清冷地走过来。 这次我终于听到了他的话: 「谢卿景,逼我拜堂,新婚夜给我下药,你夺了我清白,说什么一见钟情,都是假的对麽? 你让我慢慢地爱上你,离不开你,一切只是为了报复权倾天下的谢阁老对麽? 我是他的儿子,只是你手中的一枚棋子……」 谢饶神情悲怆,眼尾挂着红晕,眸底的雾氤氲着,两行清泪落了下来。 他把我抱入怀里,吻上了我的唇,撕咬着、绝望着,似乎要把我吞入腹里。 铃铛一响,画面在迅速倒退。 皑皑白雪中,我瞧见一个单薄的身影跪在御书房门前。 明黄色身影走出,谢饶弯下了他挺直的脊背,深深地一头磕在地上,现出了一片黑青。 「谢饶,你可知谢卿景伙同七公主谋朝篡位是个什么罪名?那是凌迟处死的大罪,而且她还是谢琰的女儿,更加罪不可恕。」 「可是陛下,你们已经逼死了她最崇拜的父亲,还要杀死她吗? 谢饶愿舍弃官爵厚禄,上缴青云骑的虎符,以身替她两百鞭刑,只求陛下能饶她一命……」 他的声音惊颤了落雪。 一旁一中年人一脚踢在他的身上:「 孽子,老夫怎么会生出你这般傻的儿子,她从头到尾都在利用你,真是愚蠢至极。」 谢饶身子颤抖,又跪直了身子,面上落寞一笑: 「傻便傻吧,都傻了那么多次了,又何必在乎再傻一次?」 白雪中,美得动人心魄。 那一道道鞭子抽下,鞭子上的血染在了白色枝头。 熏香炉嘶嘶作响,我小心翼翼地擦拭着谢饶的脸颊。 他抬头望向我,眸底带了一抹喜色。 「谢饶,为什么你要救我?难道只是因为那些虚无缥缈的前世今生?」 男人挑了挑眉傲娇地冷哼一声:「 不是虚无缥缈,谢卿景,那是我们一起度过的一世。」 我懒散地把帕子在水里洗了洗,对他不置可否。 或者那个中年人说得极对,他就是个傻的,梦里的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骗他感情,谋朝篡位,他还这般死心塌地,不是傻的是什么? 「可我不是她。」我冷声道。 谢饶圆润眸子里的星光暗了暗,喃喃道:「我倒希望你不是她,这样我便不会是被放弃的那一个了。」 桦宣皇后忌辰,八皇子与李乐央在她的宫里交欢被皇上贵妃撞了个正着。 皇上大怒,翎妃娘娘苦苦哀求,才保下了八皇子的皇子位。 李乐央就没那么便宜了,她被皇上赐死。 白绫送去时,我去了宫里,是当初桦宣皇后被赐死的地方。 李乐央一身红衣依旧张扬,猩红的眸子瞪着我,愤怒的烈火似乎要吞没我。 「是你,是你算计了我?是不是?谢、卿、景。」她大声地咆哮。 我扶了扶耳饰:「你不是也找人刺杀了我?咱们彼此彼此。」 「谢卿景,你觉得你赢了麽?」她冷笑地望着我,握紧了拳头。 我并不理会她的愤怒,大步走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