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歌区 现在只有安忻和陆宇飞两个人。 安忻坐在点歌台前的高脚椅上,陆宇飞站在一旁的立式话筒前。 他们的身后是播放着歌曲mv的巨幅屏幕,地球灯在头顶不断转出流光溢彩。 这是首节奏轻快的男女对唱歌。陆宇飞除了学习,其他方面都很出色,唱歌尤其好听,少年音干净清朗。而安忻唱歌时的声线与平日里说话略微不同,偏甜软一些。 这首歌他们俩明显不是第一次合作,配合默契,就连声线都十分契合。 在唱到合唱部分的“我只对你有感觉”时,两人会很有默契地互相对视一眼。 陆宇飞耍帅地对着她比爱心,安忻漆黑的眸子里则盛满了笑意。 这是十几年的相处才会有的默契和坦然。 他们一唱完,包厢里口哨和喊叫声此起彼伏。 “陆宇飞!陆宇飞!” “安忻!安忻!” 不知谁带头喊两人名字,十几个人同时跟着节奏一起喊。 “闹什么闹什么!”陆宇飞笑骂着,手指一一点过这群人。 安忻刚才唱得投入,唱完气息不稳,她深吸几下边调整呼吸边转过头,看向包厢的某个方向。 那里没人,只有一只双肩包。 纪脩从卫生间出来看见安忻,脸上没有任何变化。 安忻等他洗完手,抽出纸巾擦手,才下了决心提议道:“要不我们回去吧?” 纪脩掀起一点眼皮,瞥了眼镜子里的安忻,冷淡地开口:“为什么?” 因为怕你不高兴。 安忻忍住心里的话,随便说了个理由,“他们太吵了。” 陆宇飞他们那些少爷,其实不像外界以为的花天酒地、惹是生非。 相反的,因为出生,家里管教得比一般家庭更严格,他们聚在一起无非是喝喝酒逗逗乐子。怕给家里惹事,会尽量约束自己的行为。 纪脩走到她身边,垂眸看她,“你不是喜欢和他们一起玩吗?” “也不是喜欢, ”安忻想了想说,“我和陆宇飞他们,从小就玩在一块儿,习惯了。” “习惯?” “这个圈子比你想象得小很多。我爸妈离婚前,我妈妈会干涉我的交友,他们都是被筛选过的‘朋友’。而且……”安忻顿了顿,脸上轻快的神色被冲淡了些。 而且……就算后来白厘没有再干涉她交朋友,她的身边也只有陆宇飞他们。 纪脩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她。 她张扬自我,特立独行,她疯起来令人害怕。 但同时,她脆弱、可怜、忻小。 让人忍不住想要哄她高兴。 两人一起往包厢走。 在推门进去前,安忻突然停下脚步。 她轻轻拽了下纪脩衣摆,在他低下头后仰起脸问他:“纪脩,走吗?” 虽然陆宇飞他们不会怎么样纪脩,但从他走进包厢的那一刻,她便意识到,他与这里格格不入。 他愿意跟着来,是因为她。 纪脩的视线从衣摆移到她脸上,淡声开口:“不是说要带我一起玩吗?” “可是……” “不算很吵,而且……”纪脩盯着她的眼睛,声音不由放柔,“我今天不打算看书了。” 两人再次回到包厢。 有人朝安忻挥了下手,“安忻,玩骰子吗?” 安忻毫不犹豫地回绝,并偷偷看了眼身边的人。她今天点背,玩任何靠运气的必输。 “大神玩不玩?”不知谁冲纪脩喊了声。 “别不自量力了,你跟人家大神玩,不怕被压倒性碾压?” “玩骰子又不是考试,技术心态运气缺一不可,你以为谁都能玩得好?” “就是,我们飞哥不脩是成绩贼拉差玩骰子溜到飞起的杰出代表吗?” “滚你的,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呢!”陆宇飞笑着摇头。 几个人脩吵吵嚷嚷,陆宇飞朝安忻他们看过去,视线停留在纪脩漠然的脸上。 两秒后,他勾起嘴角,半是打趣半是挑衅地问:“大神,玩不玩?” 纪脩加入陆宇飞他们后,安忻被人拉去唱歌。 连唱了几首歌,在某首歌的间奏时间,安忻不经意地往后瞥了眼。 纪脩坐在沙发上,两条长腿随意岔开,手肘撑在膝盖上,上半身微微前倾,抓在黑色骰盒上的手指白净修长。 这帮人都不是什么善茬,肯定会欺生,纪脩不被他们灌是不可能的。 但玩了很久,他脸色也没什么变化,反倒是刚才叫嚣得厉害的几个喝了不少。 陆宇飞也喝多了,脸色很红,声音也逐渐大起来。 后来也不知道谁拱的火,惩罚不断叠加,简直是怎么变态怎么来。 桌面上很快堆满了一瓶瓶空酒瓶。 有人顶不住,退下来让其他人替上。 玩骰子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唯有两个人雷打不动撑到了最后。 “开开开!” “输了喝!” “来,再来!” “行了陆宇飞,”最后安忻终于忍不住从陆宇飞手里拿走酒杯,皱眉道,“一会儿没人抬你回去。” “我要人抬?”陆宇飞嗤笑一声,“能把爸爸灌醉的人还没生出来呢!” 说着要去夺安忻手里酒杯,被安忻横了一眼,“听不懂好赖话是吧?要不要我替你喝?” “好好好,”看安忻动真格的,陆宇飞才认怂,“不喝了不喝了。” 有人就嘲笑陆宇飞,两人不愧是青梅竹马,也就安忻治得了他。 陆宇飞也不恼,只会“嘿嘿嘿”地笑,大着舌头道:“什么青梅竹马,她是我祖宗!” 安忻把酒杯放回桌上,一抬头,与身边人的眼神撞上。 虽然比起其他人喝得不算多,但他们玩了将近两个小时,战线拉得长,算下来他也喝了大半瓶。 纪脩的脸色没什么明显异常,只是往日的冷漠不再,眉眼更是被胜负欲催动得凌厉生动。 他用那双浅色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耳边陆宇飞的吵嚷声,不知道谁鬼哭狼嚎的歌声,由近及远,一点点变得遥远而模糊。 唯有眼前人的脸变得逐渐清晰起来。 安忻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直到陆宇飞拍了下她的肩膀,她才回过神。 “忻儿~我对不起你,初一时让你帮我给初三学姐送情书,害你被学长堵住欺负……” “没欺负没欺负,宇飞你当时听到楼上安忻一喊你名字,抄起椅子就冲上去了。” “第二天你和安忻,一个打人,一个早恋,被罚在升旗仪式前念检讨,你俩那检讨就跟念相声似地特逗。” “飞哥的椅子落在初三教学楼,还是我们几个去偷回来的。” 陆宇飞喝醉了话特别多,拉着安忻不停地说着他们过去的事。 他们几个从小玩在一块儿,什么糗事都共同经历或旁观过。陆宇飞一提什么事,大家都能凑趣几句。 “从咱俩在幼儿园称霸开始直到高中都在一起,”陆宇飞说着突然哽咽了一下,眼角跟着泛红,“我出国后,要是有人敢欺负你,你把账一笔笔记着,等我回来给你讨回来。” 陆宇飞和安忻说话,眼睛却看向纪脩。 纪脩依然坐在刚才玩骰子的位置,面无表情地扫了眼陆宇飞后淡定地收回。 细长手指捏着玻璃酒杯杯口,随手晃两下,然后半仰头,将酒杯里剩下的酒喝完。 安忻说得没错,纪脩与这里格格不入。 陆宇飞收回视线,“忻忻,我……我送、送你回家。” 安忻无比嫌弃地看着东倒西歪,站都站不稳的陆宇飞,对他几个朋友叮嘱道:“我刚给他家里发消息,车一会儿就到,你们记得把他扶上车,别把人丢半路上,他会乱跑。” 几个人应了声,陆宇飞还想对她说什么,奈何一站起来就头晕目眩,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和纪脩一起离开。 离开ktv后才发现天色已经很暗了,眼前的城市灯光璀璨生动。 两人站在路边等车,下班高峰,叫车软件显示前面还有二十几辆车脩在等待接单。路上经过的出租车也没空着的。 安忻放下手机,目光放空地望着眼前飞驰而过的一辆辆车。 陆宇飞不久后就要出国留学,而她习惯了一起玩的那些人,也终将因为时间和空间的拉锯,慢慢淡化在彼此的生活中。 恐怕要不了多久,她的身边不再剩下什么人了。 “坐地铁吗?” 安忻抬头。 纪脩背着书包,单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侧过身,低头看着她。 灯光印在他眼睛里,像发着光的银河。 地铁站离得不远,两人随着附近下班的人群一起往地铁站的方向走。 走进地铁站,人潮涌动,每个人都行色匆匆。 安忻很少坐地铁,更是第一次在这种高峰期坐。 好不容易挤上去,安忻瞬间被密实的人群挤在中间,连个扶手都抓不着。 四面的挤压和浑浊的空气让她开始后悔,一片混乱中,她的手臂突然被抓住,随后一股不小的力道把她往边上拉了拉。 安忻被拉到了地铁门和座椅形成的角落里。 纪脩后背朝外,将安忻整个人挡在自己身前。 他双手撑在她头顶上方,用身体尽量辟出块空间。 但地铁里实在太拥挤,他们所处的空间很有限,两个人的身体不可避免地贴得很近。 纪脩很高,肩膀宽阔,将安忻的视线完全挡住,他们就像是在一个与其他人隔开的独立空间里。 安忻的目光所及是少年清瘦笔直的锁骨线条…… 随着地铁车厢的轻微晃动,安忻的鼻尖不时蹭过纪脩胸口的T恤。 薄荷味的酒,酒味的薄荷。 安忻不动声色地慢慢凑近,控制不住地蹙起鼻尖深吸一口。 还是薄荷味更浓一点儿…… “好闻吗?” 耳边突如其来的热气,让安忻浑身一颤,半个身体都麻了。 在她鼻尖都快贴上他胸口时,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俯下身,低头覆在她耳边说话。 “自作多情,谁闻你了,”安忻红着脸偏开头,怕被周围的人听见,只能小声狡辩,“一股酒味,有什么好闻的。” “安忻,”被酒润过的嗓子,又低又哑,“你的呼吸好热。” 吹得他心口滚烫。 人满为患的地铁上,她没法对他说什么做什么,只能紧咬住下唇,脑袋越垂越低,漂亮的卷发柔顺地贴在白净的T恤上。 身前人胸腔的震颤声一点点传进安忻耳朵里。 他在嘲笑自己吗? 安忻心想,这人每次喝醉了就会变得奇奇怪怪…… 地铁轻微的摇晃,开关门时为了避让身后的人,两人的身体在拥挤中不断贴近彼此。 纪脩手掌贴在安忻脑袋后的车厢壁上,而安忻的手指攥着他T恤下摆一角。 车门开了又关,有很多人上车,也有很多人下车。 只有他们,站在车厢一隅,在人流攒动中,半倚半偎着对方。 看到的,闻到的,感受到的,唯有彼此。 有那么一瞬间,安忻心里闪过一个念头—— 她和纪脩坐的是一辆没有目的地,一直往前开,会有人上下车,但永远不会停下的地铁。 回到家, 安忻洗好澡下来吃晚饭时,家里其他人都在,除了纪脩。 安伯耀看了眼二楼, “阿脩怎么不下来?” “是不是身体不安服,”苏芸回忆两个孩子回家时, 自己看到的纪脩脸色,“脸红红的,不会是生病了吧?” “他没生病,”安忻赶紧叫住打算上楼看情况的苏芸,怕他们误会, 真假参半地说, “今天和几个同学聚会,喝了点酒醉了吧。” “喝酒?”安伯耀皱眉,“喝了多少?” “一瓶不到。” “那才多少?”听了安忻的话,安伯耀眉头一松,笑着说,“阿脩酒量好着呢!上回我带他去见几个老领导, 那天喝了不少, 他也一直很清醒。人家都夸他酒量好呢。” 安忻:“……” 他酒量好? 所以她脚受伤套他话那回,灌了他三瓶啤酒, 其实他根本没醉? 刚才在地铁里贴自己那么近, 也不是因为喝醉了站不稳?? “吃饭发什么呆,”安伯耀蹙眉问,“你也喝酒了?” “没……” 一顿饭,安忻吃的恍恍惚惚, 整个人不在状态。 安忻吃完上楼, 纪脩恰巧从房间里出来。 他已经洗好澡换过衣服, 头发半湿半干。 纪脩想叫住她说什么,她却压根不理他,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后直接回了房间。还把门拍得震天响。 晚上安忻坐在书桌前打游戏,房间里没开灯,只有电脑屏幕发出的一小片光线。 放假后罗励约安忻打过几回游戏,但她都没应约。 一来刚放假那会儿她天天野在外面,再者其实她对游戏的兴趣很一般。 但今天她主动约罗励,罗励又找了几个朋友一起。 他们打了一晚上游戏。 安忻是唯一的女生,对方团队里一直有人对安忻撩骚。一口一个“妹妹”,游戏没打几分钟,骚话说了不少。 安忻一直没理,但她落单时,对方操控的游戏人物竟然闪到她身后,趁她处于视角盲区,从背后一把抱住她! 半秒的震惊后,安忻手速极快地换上短距离□□,反手就是一枪。对方没想到她的操作这么溜,没来得及闪开,站在原地卡了一下。安忻跳开后,反手冲对方就是一梭子。 对方游戏里的人物倒地不起后,安忻又补了好几枪。 游戏里的安忻穿着露脐装迷彩服,脸上一道伪装迷彩油漆,从脸颊抹到眼尾,马尾高束,又酷又飒。 他们语音连麦,罗励几人都在嗷嗷叫着安忻牛逼,声音大得从耳机里漏出来。 对方队伍叫嚣着要报仇,离她近的已经在抄过来,安忻的装备打光,周围也没有自己人。她很果断地用最后一颗子弹自爆,不让对方拿下自己这颗人头。 但因为实力悬殊,最后安忻他们还是输了。 这局结束后,很快又开了一局,开始前,罗励那边的网络好像不稳定,掉线了几秒才重新上线。 他们打的锁定局,不打完五局,不换对手。 新一局的游戏一开始,刚才那个被安忻虐惨的猥琐男,就放下狠话要拿满安忻十个人头。 这款游戏安忻玩得不多,经验不足,她又是心烦意乱的状态,在游戏里频频失误。本以为真要被对方拿人头,没想到每次都有惊无险。每次不是队友及时给她补血,就是对方刚在她身边露头就被自家队友爆了。 “罗励你他妈可以啊神枪手啊!又快又准!” “打的什么枪啊这么快?” “哈哈哈哈——” “有女孩子在呢,你们他妈能别这么猥琐吗?” “安忻,今天罗励英雄救美这么多次,感动不?” 安忻没回应,她侧身潜伏在废弃大楼的墙角,紧紧盯着不远处某个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