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由分说的拉着她,直接大步朝电梯走去。 顾尚延一路牵着她的手将她带到公司附近的西餐厅,虞岁原本低落的心情本来好了些许,却又在餐厅内看到另一个人时,回到原点。 苏越心笑着朝两人挥手:“尚延,岁岁,这里。” 虞岁眼神一僵,而下一秒,顾尚延已经快速松开了她的手,快步走了过去。 虞岁看了一下自己尚还留有他余热的手,苦笑了一声。 三人落座。 虞岁单独坐在一排,他们两人坐在一排,熟稔的讨论着吃什么。 “岁岁,你是第一次来吗?这家店的意面很不错,要不要试试?” 苏越心给她推荐。 虞岁本就没胃口,便随便的点了点头。 苏越心点完了主食,又想再点一份甜品,“尚延,我吃一个冰激凌可以吗?” 她有些撒娇似的问。 “不行,太冰了,你不能吃。”顾尚延毫不犹豫的拒绝。 可苏越心似乎并不害怕他生气,反而自然的拉着手撒娇:“就吃一次嘛,不会有什么事的。”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她还故意转头看向虞岁:“岁岁,你也想吃对不对?” 虞岁看到两人毫不遮掩的亲密,心中一痛。 闷声道:“我不用。” 她以前是最爱在饭后吃冰激凌的,只是以前顾尚延也会管着她,不准她吃太多,虞岁也不知道怎么就慢慢戒掉了。 听到她这么说,顾尚延倒是抬眸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意外。 冰激凌最终还是没点,不管苏越心怎么撒娇都没用。 就像当年的虞岁一样,顾尚延关心一个人时,是毫无退路的。 意面上来后,虞岁食不知味的吃着。 唯有苏越心开心得很,她点的是沙拉,却又觉得这家店的小番茄太酸,恶作剧心起捻起一颗递到顾尚延嘴边。 “吃吃看嘛。” 顾尚延向来是有洁癖的,别人碗里的食物怎么愿意入嘴?哪怕是水果。 可这是虞岁对以前的顾尚延的印象。 此刻,他只是无奈低笑一声,便张嘴将那颗小番茄吃下。 “味道怎么样?” “你喂的,还不错。” 苏越心心里甜蜜,看到对面虞岁满是落寞的眼神,更是得意一笑。 这顿饭对虞岁来说吃的何其折磨。 直到回到公司她都仍然失魂落魄的。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大约是天公不作美,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不算小。 虞岁又没带伞,这个时间这个天气打车,少说要等两个小时。 她心里本就郁闷的很,不想再待在公司干等,干脆顶着雨冲了出去。 不一会儿就淋得全身湿透。 在雨里走回家至少有一个好处,就是哪怕你哭了别人也不知道你脸上是泪水还是雨水。 虞岁想,很适合自己这样的伤心人。 但是她刚走了几分钟,身后便传来了一阵尖锐的鸣笛。 虞岁一顿,看到一辆迈巴赫停在自己旁,顾尚延从驾驶座打开车窗,脸色铁青:“上车!” 顾尚延向来严厉,看见他生气的样子虞岁不由得被他唬住,便垂着头上了车。 坐进后座,身上的雨水滴在昂贵的车座上,但她仍是一言不发。 倒是顾尚延的语气里带着怒意:“你是小孩子吗?连躲雨都不会?” 虞岁抿着唇不说话。 顾尚延冷冷地从后视镜中看着她倔强的样子,仿佛在看一个不听话的小孩。 她多想听他像从前一样温柔的哄自己,半晌,才哽咽着道:“反正你也讨厌我,管我做什么。” 顾尚延一怔,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虞岁却好像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小叔,我小时候你对我的那些好都是假的吗?如果是假的,你怎么可以装那么多年?如果是真,为什么现在又对我这么疏远……” 或许是她的语气太过悲伤,顾尚延好一会儿才回:“说什么胡话,你长大了,不要再像以前一样任性。” “你以前答应过会一直陪着我的,你还记得吗?” 顾尚延一顿:“岁岁,你别这么天真,说给小孩儿听的话,谁会当真?” 虞岁的心仿佛都要碎了,她忽然提高音量:“可我当真了!” 男人便不再说话,车里氛围陷入一阵安静。 直到车子在虞家门口停下,虞岁满眼泪光,死撑着不让眼泪留下来,打开车门就想出去。 顾尚延却拦住她,递来一把伞:“打伞出去,别再淋雨了。” 虞岁咬了咬唇,沉默的接过伞,下车往家里走去。 车上,顾尚延盯着她的背影,有些疲惫地按了按太阳穴。 家里,虞母一见到女儿一身湿透,无比心疼让她赶紧去洗个澡,然后又煮了姜茶给她喝。 虞岁全程沉默的洗完澡喝完姜茶,又被妈妈赶回楼上休息。 但尽管如此,因为这一场雨,虞岁病得更严重了。 一场感冒来势汹汹,她当晚就发了烧,迷迷糊糊被父母带去医院吊水,直到第二天清晨才回家。 好在已经请了假,正好可以在家休息几天。 躺在房间里,尽管虞岁不愿意承认,但她心里还是期盼着那个人能来看看自己。 从前她每次生病,他总是最耐心最温柔哄着她的那一个。 会温柔的照顾她,在她不愿意喝药时,一手拿着药一手拿着糖的哄:“岁岁,吃了药才可以吃糖。” 可是这次,顾尚延一直没有出现。 她的心便又忍不住沉进谷底,每天怏怏不乐。 好在感冒来的急好的也快,第三天虞岁的精神就回复的差不多了,虞母过来亲自督促闺女喝了药,见她一张小脸还是蔫蔫的。 “怎么了岁岁?不舒服?” 虞岁摇摇头,想起一次都没出现过的小叔,心中难受。 半晌,她还是忍不住问:“小叔这两天在家吗?” 她只想试探一下顾尚延是否知道自己生病的事,却不料虞母丢下一个炸弹。 “不在,你小叔他住院了。” 虞岁立刻慌了,从床上坐起来。 “他怎么了?什么时候住的院?” 虞母知道她一向跟顾尚延关系好:“你别急,听说是旧伤复发,前天晚上就住院了……” 她还没说完,虞岁已经忙不迭的从床上下来,哪里还有半点病人的样子。 “岁岁!” 虞岁跑得头也不回:“我去看看小叔!” 静安医院门口。 虞岁从出租车上下来,忙往医院跑去,再怎么难过也掩盖不了关心他的事实。 她一边往大门冲一边忍不住猜测他的伤。 严重吗?是什么伤?怎么会受伤? 好多问题想要去问,可虞岁刚跑到医院门口,还没进去,就被一只手拦下。 她下意识顿住,转头却看见苏越心不耐的眼神,“虞岁,你别进去!” 大约是苏越心眼里的厌恶太过明显,虞岁心里震了震。 虽说她可以隐隐看出苏越心好像不太喜欢自己,但之前见面她对自己的态度至少也算正常,现在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厌恶毫不掩饰。 她刚要开口,苏越心便猛地推了她一下。 “虞岁?你还想来害尚延吗?” 虞岁被推得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饶是再好的修养也让她忍不住发了怒。 “越心姐,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我还想来害小叔……” 苏越心语气愈发冰冷,“呵,小叔?你真的把他当小叔吗?如果不是你不知廉耻的喜欢上自己的‘小叔’,他怎么会为了躲你跑去参军!” 什么! 犹如一道惊雷,轰然在虞岁耳侧炸开。 她面色唰的一白,许久,她才愣愣的问:“什……么?” “你不是有本日记吗?”苏越心语气中带着鄙夷:“四年前,尚延就是看到了你的日记,为了断绝你的心思,才离开去参军做了特种兵!” “这四年他九死一生,遇到过无数次危险,身上什么伤都有,他在军营几乎可以说是死过一次也不为过,这一次才会旧伤复发,虞岁,这都是拜你所赐!” 虞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病房门口的。 苏越心说的话就像是一颗炸弹,炸得她四肢百骸都在颤抖。 她的心脏好像被一直无形的大手紧紧抓住,不得片刻喘息。 顾家的保镖守在病房外,怪不得苏越心只敢在医院外面拦住她。 虞岁眼眶通红的推开门,走了进去。 顾尚延半躺在病床上,手上拿着平板,估计是在处理工作,脸色仍旧苍白,右手上缠着纱布,隐隐可见血迹,触目惊心。 苏越心说,那是两年前他在执行任务时被枪打中的伤口。 看见虞岁,顾尚延放下了平板:“你怎么来了?” 虞岁看着那伤,身体好像同时被数百支利箭穿透,可这痛或许都比不上他曾受过的苦。 枪伤、刀伤、断肋骨、断手…… 而罪魁祸首,竟然是她。 虞岁沉默的看着他,心里那股多年的执念,好像忽然变得可笑了起来。 许久,她深呼一口气,开口:“小叔,你一直都知道我喜欢你,是吗?” 虞岁紧紧盯着他的眸,这次看清了顾尚延在听到“喜欢”两个字时的恼怒。 她自嘲一笑:“你早就知道我喜欢你,却从来没有想过接受我,只想疏远我、冷淡我,甚至为了躲我而离开,弄得自己满身是伤也不肯回来,是吗?” 她的语气平静的可怕,底下却藏着巨大的悲怆。 顾尚延沉默的看了她几秒,冷道:“不要再说了。” 看他一副不愿面对她的喜欢的样子,虞岁有些发抖,却还是继续道:“不是以前的事,我直到现在,此时、此刻,还是很喜欢你。” 顾尚延立刻蹙起眉:“虞岁!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知道!” “小叔,我一直以为你四年前去参军,是为了完成少年时的梦想,所以在你离开的时候,我拼命努力让自己成长,成为有资格站在你身边的人,我以为等你回来,我们都完成了各自的梦想,就能在一起了。” “可是,原来你连离开都只是为了躲我罢了,你真的,有这么讨厌我吗?” 她双手发颤,几乎连说话的声音都在抖,“去入伍,当特种兵,哪怕没命,也好过被我喜欢吗?” 顾尚延手不自觉的紧了紧,表情却仍然无情。 几秒后,他冷淡回复:“没错。” “我和你,只能是叔侄,其他,绝无可能!” 当他回答完后,看到了虞岁眼里清晰无比的绝望和痛苦。 她眼泪克制不住的流了下来,几乎全身都在发抖。 虞岁,这就是你等了四年的答案,你听清楚了吗? 她呼吸发颤,再也呆不下去,飞快的跑了出去。 回到家后,她彻底将自己锁在房间里,哭了整整一晚。 一边看着自己这些年来写的日记,一边红着眼流泪。 看到自己最开始意识到喜欢顾尚延的时候写下的话,只觉得心痛不已。 【3月12日,我好像喜欢上了我的小叔,明知道不可以,但还是控制不住,每次看到他,我的心就会怦怦的跳,原来,这就是喜欢吗。】 【4月27日,我花了整整一个月确认,小叔,我是真的喜欢你,而且,只喜欢你。】 【6月15日,小叔,我今年的生日愿望,只有一个,快点长大,这样,我才能站在你身边。】 【9月20日,小叔,岁岁会努力变优秀的,迟早有一天,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11月22日,小叔,听说你要去当兵了,没关系,你去完成你的梦想,我会等你,一直等你,等你回来,岁岁就长大ꎭ꒒ꁴ꒒了。】 看着那些青涩而热忱的字眼,她的眼泪像断线珠子般落下。 虞岁,你真可笑,以为自己的感情有多么珍贵。 其实人家根本避之不及。 苏越心说的没错,是你,亲手把对你那么好的小叔推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不知过了多久,夜色寂静时,虞岁哽咽着,在日记本上写下最后一句话。 【1月16日,小叔,对不起,从今往后,我不喜欢你了。】 再次打开房门,是在第二天清晨。 虞父虞母被她昨晚的动静吓得要死,一晚上都没怎么睡。 “岁岁,你怎么了?” 虞岁的双眼肿的宛如核桃,静静道:“爸妈,我想离开国内,走的越远越好,马上就走。” 顾尚延出院回到公司,是三天后。 虞岁原本请的假也已经结束,他来公司之前,还在在想该怎么面对她。 可意外的是,虞岁并没有在公司。 那个每次他一来就细心的为他倒好咖啡准备文件的人,不在。 另一个秘书放下咖啡后,顾尚延忍不住开口:“虞岁呢?” 秘书一愣:“虞秘书离职了呀。” 顾尚延眉心一跳,“你说什么?” “虞秘书昨天来办了离职手续,交接完工作就走了。” 见老板表情不对,秘书说完默默离开了办公室。 而顾尚延则僵在原地,脑子嗡的一声。 她,离职了? 那是不是代表,她放弃了? 可不知为何,想到这个可能,他却只感到一阵心慌,接着就不受控制一般,掏出手机毫不犹豫地拨出虞岁的号码。 “滴……滴……滴……” 每一声都像是在他心上打鼓,就在他以为虞岁再也不会接的时候,那头居然接通了。 虞岁提着行李箱,站在机场登机口处:“小叔。” 顾尚延握着手机的手猛然攥紧,“你在哪儿?” 虞岁的声音毫无波澜:“我在机场。” “小叔,对不起,以前是我打扰你了。” “我太任性,总是觉得,喜欢大过一切。” “以后,我保证,你再也不会见到我了。” 顾尚延的喉咙仿佛被堵住,说不出一句话,当他皱着眉想说些什么时,那边却又已经决绝地挂断。 你再也不会见到我了。 这句话简直像一道魔咒,驱走了他的所有理智。 顾尚延疯狂地再次拨通她的号码,可直到那机械的声音传来,像一盆冷水淋在头上。 她居然把他拉黑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尚延才无力的垂下了手,呆坐在办公桌前,黑沉着脸,一言不发。 虞岁说自己在机场,接下来她要做什么不言而喻。 在一次又一次的听见那句机械的“您拨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后,顾尚延原本躁动的心也终于冷静了下来。 虞岁走了,彻底离开他的视线范围内了,这样不是很好吗?这不正是他一开始想要的结果吗? 顾尚延打开手边的文件夹,逼迫自己开始工作,却发现自己始终静不下心来。 分明虞岁成为他的助理前后甚至不到半个月,可他只要一将目光落在眼前的文件上,脑海中就不由得浮现起那抹窈窕的身影来。 四年不见,虞岁已然不是从前那个刚刚成年的小姑娘。 她褪去了当年青涩的女孩模样,成为了一个足以站在他身侧的女人。 那一日,虞岁穿着职业装走进他办公室的画面,顾尚延记到了现在。 那样的视觉冲击,仿佛一次又一次的在提醒着顾尚延,他对虞岁的感情,早已逾越了原本单纯的叔侄关系。 若非如此,顾尚延不会一次又一次的把她从身边推开。 在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感情不太对劲的时候,顾尚延就开始逼迫自己和虞岁保持距离。 从前他们亲密些,只是基于最简单的亲情,但顾尚延正视了自己的感情之后,他就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下去。 他不想做虞岁的小叔,可他只能做她的小叔。 因此顾尚延在虞氏集团办公的时候,除了象征性的基础服务,别的工作都不会直接和她对接,因为他怕自己会情难自已。 只有不去看才能不去想。 但事到如今,顾尚延发现自己错了。 因为他如今就算不去看她,也依旧在想她。 非但是现在,当时顾尚延在病房中拒绝了虞岁的告白后,脑海中也全都是她挥之不去的悲伤面容。 就连他离开京北,参军入伍的那四年,在每一个空闲的时刻,以及每一个辗转难眠的深夜,他的脑海中也全都是虞岁。 苏越心说得没错,顾尚延四年前落荒而逃,弃商从军,为的就是斩断虞岁心中对他的念想。 但苏越心不知道的是,顾尚延不仅仅是为了斩断虞岁对他的念想,同时也是为了斩断自己对虞岁的念想。 只可惜,事到如今顾尚延才发现,他怀揣着的这两个目的,无论是哪个,好像都失败了。 顾尚延有些烦躁的扯了扯领带。 他前些日子退伍回到京北的时候,不是没有做好准备面对虞岁。 可他发现,他做的无数准备,都在再次见到虞岁的刹那失效了。 她清亮的眼眸中满满的都是对他的爱意,看得顾尚延心悸。 曾经在枪林弹雨中走过一遭,枪伤刀伤尽数受过的人,到头来却发现,不管是什么程度的伤口,都没有可望不可即更痛。 哪怕在心中已经和虞岁耳鬓厮磨了千百遍,可在面对着她的时候,顾尚延依旧只能吐出冰冷的话语。 那一句句冰冷的、伤人的话,像是一把双刃剑,在刺伤虞岁的同时也刺伤了他自己。 “我和你,只能是叔侄,其他,绝无可能。” 这句话,是在拒绝虞岁,同时也是在警告顾尚延自己。 虞岁只能是他世交家的小侄女,而他那些野蛮生长的情愫,决不能向她吐露半分。 顾尚延转过办公椅,望向这顶层写字楼外,一望无际的蓝天。 就在此时,有一架飞机划过天空,在蔚蓝的天空中留下一道白色的痕迹。 顾尚延的眼眸暗了暗。 虞岁,既然下定决心要走,就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否则,顾尚延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那么好的忍耐力。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氏集团总裁办公室的大门被人推开。 听见响动,顾尚延下意识便蹙了眉。 当特种兵四年,顾尚延如今虽然退伍,但身上留下的冷酷气质,以及那多年的严苛训练带给他的敏锐度,却早已刻进了他的骨血里。 细跟高跟鞋刚刚迈进顾尚延办公室的时候,他便听出来了,来人是苏越心。 顾尚延将椅子转了回来,冷沉的一张脸预示着暴风雨前的宁静,苏越心见状,立马便不敢上前了。 虽然和这个男人在机缘巧合下相识多年,但苏越心依旧有些害怕冷着一张脸的顾尚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