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回到房中,容真便弯下腰抠了抠嗓子,将刚吃下的晚膳吐了个干净。 她避开宫女倒掉秽物,又漱了口,方才靠在了美人榻上。 她总觉得有些奇怪,顾羡礼并不知道她吃不得百合,那今晚的事,究竟是巧合,还是刻意? 看来以后,要更加小心了…… 腰上的伤又隐隐作痛起来,容真沐浴后又给自己擦了点药,又来到院中看着月亮出神。 又是一月十五,月亮银盘一样挂在天穹。 最是圆满的景象,却成了容真心中永远的痛。 容家惨事,正是十五发生的。 看着看着,容真的眼里慢慢浸上了湿意。 未免隔墙有耳,她只能在心里诉说着自己的思念。 “阿爹,阿娘,兄长,玥儿真的好想你们……” 月上中天,万籁俱静。 容真拭去眼底水光,正待回房时,突然见几名巡守东宫的禁卫军远远走来。 渊夜里,他们的声音清晰地传到了容真的耳边。 “太子殿下竟让我们明日午后去将前首辅容大人的坟墓掘了,这是什么渊仇大恨啊。” 脚步声逐渐远去,容真僵在原地,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冻结了。 黑暗中,她握紧拳头,身体忍不住一阵一阵地颤抖。 当日她还未来得及为父母下葬便被顾羡礼囚在东宫,后来谢景辞告诉她已经偷偷将容府上下葬在了容府花园内。 没想到顾羡礼现在居然丧心病狂到连阿爹的尸身都不放过! 容真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一半是愤恨,一半是慌乱。 “不,绝不能让阿爹如此被人侮辱。” 她喃喃自语,慢慢镇定了下来。 方才那名禁卫军说的是明日午后,那她至少还有机会。 一夜辗转难眠。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容真便找到楚含烟,说要回一趟宫。 拿到腰牌后,马车飞快驶出宫道,直朝谢府而去。 谢景辞见她一脸急色,忙问发生了什么事,听后也是脸色大惊。 “怎么办景辞,他必定还是恨意难消,所以才想对阿爹尸骨下手。” 容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绣帕被攥得不成样子。 谢景辞定了定神,双手按在容真的肩上,稍稍用力。 “阿玥别慌,我们现在就去将伯父伯母还有你大哥的尸骨转移,只是其他人……” 容真听着他沉稳的声音,剧烈的心跳也慢慢平复下来。 “顾羡礼只是恨极了我的血亲,说不定能放过其他人,若是、若是……到时候我报仇雪恨后,再去地下向他们请罪。” “那事不宜迟,我们走!” 谢景辞直接带着容真到后面的马厩,骑上一匹快马,朝容府而去。 马蹄声嘚嘚,一下一下敲在容真的心上。 风将她的眼睛吹得通红,她却浑然不在乎,嘴里喃喃自语。 “马儿,跑快点,再跑快点……”
好不容易才看到容府破败的大门,容真还未来得及庆幸,眼前的景象就让她心头漫起一股凉意。 容府门口,无数的禁卫军披甲执刃,将容府围得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不!”容真脱口而出,旋即被谢景辞捂住了嘴。 难道再次来迟了吗? 容真的眼泪决堤般地往外涌,回忆纷至沓来—— 上次容府被围,不久后就全部被顾羡礼赐死! 回忆和眼前的景象重叠在一起,痛得容真五脏有如痉挛。 “阿玥你冷静一点!”谢景辞调转马头,远远避过禁卫军,朝后山而去。 “景辞,你放开我!我绝不能让顾羡礼毁坏我阿爹的尸骨,哪怕是要跟他同归于尽,我也认了!” 谢景辞一夹马腹,骏马嘶鸣一声,疾驰而去。 “你先别慌,我们去后山看看能不能绕进去。” 容真眼前模糊得看不到路,只觉风声阵阵,两侧高大的树木飞速往后退去。 不知跑了多久,谢景辞勒住缰绳,揽着容真跳下马。 他打量了一下四周,轻声道:“此处防守松散,我们走。” 容真心急如焚地跟在谢景辞身后,小心翼翼地绕过守卫,来到花园中。 正是当日满地横尸的地方。 如今草地已然干枯,曾经郁郁葱葱的花园满是残枝败叶。 在中间,立着数十个坟包。 容真双膝一软,重重嗑了下去,眼泪在地上洇开。 “阿爹,阿娘,请原谅玥儿不孝通天。” 怕被人察觉,她的呜咽都堵在了喉间。 “当日担心引人注意只能一切从简。” 谢景辞看着容真伤心欲绝的样子,蹲下来拍拍她瘦弱的肩,小声道。 “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动手吧,伯父伯母不会怪你的。” 容真依言止住泣声,站起身来。 谢景辞拔出佩剑,却突然察觉到一股冷意。 这时,一阵脚步声响起,两人齐齐僵在了原地。 只见顾羡礼自暗处走了出来。 他眼底飞速掠过一抹痛色,随即被一些容真看不懂的情绪覆盖了。 他朝着容真伸出手,沉声道。 “玥儿,过来。” 容真差点心脏都跳停了! 她僵硬地站在原地,隔着长廊与顾羡礼对望。 不过是几步的距离,却像是横着一条银河,怎么也跨不过去。 “你是故意的。” 半晌,容真才颤抖着嘴唇开口。 眼下的情况她再不明白就是傻子了—— 顾羡礼怀疑她的身份,于是故意让禁卫军说那些话给她听见,然后在这里堵着她,等着她自投罗网。 她还以为自己的计谋足够成功,殊不知早已被顾羡礼洞穿了。 顾羡礼双手紧握成拳,几乎快要无法呼吸。 每吐出一口气,都像在喉间凌迟一刀。 “真的是你……” 这些时日来他经历的一切,是他此生中尝过的最大痛苦。 眼下容真竟然还活着,老天爷对他还是垂怜的。 只是,容真明明在自己身边呆了这么久,看着他痛苦,却什么都不说。 甚至在他问起时还撒谎! 如果不是他顺着那股熟悉感查下去,如果不是容真的手腕露出了破绽,她究竟还要骗自己多久! 或许是他慢慢猩红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容真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躲在谢景辞的身后。 这个动作一下子就刺激到了顾羡礼,他大步走近,将容真从谢景辞的身后抓了出来。 “你竟敢如此骗我!” 谢景辞眉梢一抖,连忙跪下请罪:“这一切都是臣的主意,请殿下降罪。” 容真一边挣扎着想逃开顾羡礼的桎梏,一边说道。 “跟景辞无关,是我自己恨你!” 见她还不知死活地护着谢景辞,顾羡礼心口的火焰更加高涨。 他手下不自觉地用劲,拉着容真就想走,手背上传来一阵尖锐的痛。 顾羡礼回头,就见容真如同被逼到绝境的小兽,狠狠咬在了他的手上,还在不断地加力。 她的眼神赤红,写满了恨意,如同一把利刃,刺得他心口一阵剧痛。 她为了谢景辞,就可以做到这个地步吗? 那瞬间,顾羡礼的理智被烧得一干二净。 他站定脚步,看着跪在地上的谢景辞,语气森寒。 “谢将军,你送上一名假冒他人身份的女子进东宫,究竟有何用意?” 容真顿时愣住。 这个罪名可大可小,万一被认定是图谋对储君不轨,那下场一定不会好过容家! “顾羡礼,你一定要逼死我身边所有人是吗?” 顾羡礼顿住,怔楞地看着容真唇齿间的血迹,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 他本想说不是的,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容真的手慢慢地往回抽。 顾羡礼感觉到手心逐渐空荡荡,手下意识地一紧,重新握紧了。 “不想让谢将军获罪也简单,你乖乖跟我回去,我便不计他的罪。” 他不能再放开一次容真的手。 哪怕容真看着他的目光只有怨恨,他也要将她牢牢禁锢在自己身边。 容真手一颤,不禁回眸看了谢景辞一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