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这场景，楚夜霖瞳仁骤紧，满眼不可置信。

心里狠狠就揪起一般疼得发紧。

若是大祭司能骗他，可这满都城的国丧之礼，该如何骗他？

所有的百姓皆身披孝衣，自愿跪在道路两旁。

他们哭泣，他们哀鸣，他们感激着姜梦笙的‘自愿献祭’。

“愿公主上天有灵，护佑我们安宁无恙！”

此话听着正常，可细想之下就能发觉出不对劲——因为就连死了，他们也并未‘放过’她。

楚夜霖看着跪在道路两旁虔诚的身影，从未有过的巨大无力感从心里升起。

他向来只以为是王室昏庸信神。

可如今才明白，这些信仰早已经根深蒂固在姜国每位百姓身上。

他突然记起来，当初自己义正词严跟姜梦笙谈论这事时，姜梦笙脸上的苦涩和无力。

直到此刻，他才终于明白。2

原来不管是否真的有神，被赋予神灵之力的她命运本就不由她自己决定。

心脏处骤然一阵钝痛难忍。

楚夜霖后知后觉，他似乎……从未真正去了解过姜梦笙。

他一路顺着人群来到了王宫外。

就在这时。

巨大的鸣鼓声传来，人群骤然安静无声。

只见王宫大门缓缓打开。

由大祭司领头，唢呐声长鸣。

楚夜霖抬眼跟着看去，却是眸色骤然大紧——

只见大祭司借着要让公主享受万千民众福泽的由头，竟然就这么让姜梦笙的尸首摆在花床之上，由人抬着出宫！

姜梦笙就这么安静躺在花床上。

或许是天气过于寒冷，她的尸首时隔半月竟还未腐烂，只有面无血色地躺着。

看起来，就像是跟往常一样熟睡。

楚夜霖眸色猩红，下意识往前靠了几步，却被人一把拉下。

“放肆！见公主遗体，还不跪拜？”

周遭群众不满瞪他。

楚夜霖任由身旁的人将他拉着跪下，目光一刻不离面前的姜梦笙。

他一路跟着出殡队伍来到了王陵。

大祭司一番作法，朝着姜梦笙的遗体挥洒着露水。

“公主福泽无限，万千姜国子民定会永久铭记您！”

“恭请公主遗体入棺！封棺下葬！”

随着大祭司的呼声。

楚夜霖看着姜梦笙的遗体被抬起入棺，封棺，沉入墓地。

他就这么怔怔望着。

心脏沉闷抽痛得很，可他脚步却犹如有千斤重，一步也踏不出。

很奇怪。

直到亲眼看着姜梦笙的遗体入葬，他却依旧没有实感。

他总觉得这一切不过是他的一场梦。

葬礼结束后。

楚夜霖没有在都城多做停留，很快驾马返回了灾城。

部下接他下马时，满眼悲痛。

“大人节哀。”

话音入耳，楚夜霖却神色淡淡。

“胡言什么？我去都城看过了，公主睡得很安稳，她没事的。”

此话一出。

几名亲近部下皆是一愣。

梦笙公主国丧之事已经亦已经传到了边城，何来有假？

片刻过后。

部下眸色复杂久凝着楚夜霖，忽地大胆出声：“大人，您可知……您此刻跟当初楚夫人自刎时的楚相国一模一样？”

一句话让楚夜霖身形陡然僵住，笑意再维持不了分毫。

可就在这时。

有信使匆匆赶来——

“大人！这是公主上祭台前给您留下的信。”

第13章

耳边好似有一道惊雷轰鸣。

楚夜霖定睛看去，信封上熟悉的字迹映入他的眼帘：楚夜霖亲启。

瞳仁骤然收紧。

他接过来的手带着他自己都未曾注意到的颤抖。

“为何现在才送来？”他攥着信封，冷声问。

那信使垂眸安静无声，静静看着楚夜霖许久叹了口气。

“这是公主特意嘱咐的，说是一定要在她的遗体下葬过后才能将这信交给您。”

听见这话。

楚夜霖神色怔愣，旋即却是露出苦笑来。

这举止，确实是姜梦笙的性子。

她从不做不把握的事。

遣退所有部下后。

楚夜霖独自一人坐在了屋子，他的指尖摩挲着信封上的那几个字，却没有勇气揭开那信。

他好奇信中她所写，却又害怕信中的话。

最终，楚夜霖却只是将那信压在枕下，起身出门继续投身救灾大事。

有百姓的配合，后续的救灾进行得极其顺利。

一个月后。

山洪平息，风雨停歇。

天气逐渐放晴，灾民们皆开始重建村庄。

这次巨大海啸引来的灾祸，终于过去。

看见阳光突破云层洒落大地的那一刻，无数惊喜的欢呼响起。7

楚夜霖站在城墙之上，远眺天际，不觉也露出了笑意。

一切平定。

楚夜霖便到了回都城之际。

他带领着大队人马回了都城，尚未入城便见王上带领这所有姜国大臣子民皆在城外迎他。

“恭迎楚宰相归来！”

这是楚夜霖从未体验过如此隆重的阵仗，一时有些怔愣。

他朝王上行完礼。

王上将他一路迎入宫殿。

不等楚夜霖回过神来，就见朝廷众臣齐齐朝着他便跪了下来。

“公主的神谕果真灵验！楚宰相乃天神转世！有楚宰相监国，姜国定然后世安宁！”

监国一事，楚夜霖原本以为不过是王上的随口一说。

如今他才知，王上是认真的。

他不觉看向了一旁神色挑衅的大祭司，心中微沉。

从如今形势来看，即便王上愿意让他监国，可最宠信之人依旧是大祭司。

但，也正因为‘天神转世’之说，他才有了与大祭司抗衡之力。

若是从前，楚夜霖定然是要推翻转世之说，那对他来说是耻辱，不是荣誉。

可此刻，他的脑中电光火石，竟突然明白姜梦笙执意上祭台出‘神谕’的原因。

——她是为了给他找机会。

整个姜国，只有姜梦笙才最信他。

他不能辜负她的一番苦心。

在众人注目下。

楚夜霖缓缓朝着王上鞠躬一拜。

“臣——定不负君望！”

此话一出。

只见原本神色得意笃定的大祭司脸色骤然冷沉，变得铁青。

任谁都没想到，向来最不屑鬼神之说的楚夜霖如今竟就这么接下了这权势！

大祭司捏着拂尘的手紧紧攥起，眯眼阴狠看了楚夜霖一眼。

受封结束。

楚夜霖驾着马车离开王宫。

“走吧，先去祖庙接公主回府。”

话音落地。

四周却是死一般的寂静。

楚夜霖神色怔愣片刻，旋即才似乎反应过来什么，正要改口。

马车外传来一道丫鬟的声音。

“大人，姬夫人在府中已备好了接风宴，特命奴婢前来接您。”

楚夜霖掀开车帘，却是眉头一挑，语气疑惑：“谁是姬夫人？”

“大人，宰相府的夫人自然只有姬月夫人一位。”

那丫鬟是姬月新招的贴身丫鬟，此刻语气中带着无尽的得意。

哪知话音才落。

却听楚夜霖脸色一瞬冷沉，语气冷冽至极——

“谁给姬月这么大的胆子，敢越过公主自称夫人？”

第14章

明眼人都听得出楚夜霖语气中的盛怒。

可那丫鬟本就是新进府的，又听说了种种楚夜霖宠溺姬月的事迹，此刻并未察觉出楚夜霖语气的怒火，还自认懂事地跟楚夜霖解释——

“大人，您忘了？姬月姑娘在您离城前便被公主纳入了府中为妾，如今公主已经仙逝，大人并未有其他妾室，自然是姬夫人为宰相夫人了。”

此话一出。

四周楚夜霖的部下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这段时间来，谁人都不敢在宰相面前提及公主的死，这丫鬟实在是胆子大，竟然敢在这种关头提这样的话！

安静片刻。

只见楚夜霖的眸色陡然冰冷，他却笑了：“是吗？本官倒是不知道，我们姜国何时有了妾室也能自称夫人的惯例了！”

冰冷的话语入耳。

直到此时，那丫鬟仿佛才听出楚夜霖话语中的不对劲，脸上的笑意微僵。

她还想说什么。

可楚夜霖已经冷声道：“回府吧！让本官瞧瞧，姬月到底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自称宰相夫人，还是有小人在她耳边教唆！”

说到后面一句话，他放下了车帘，目光有意无意在那丫鬟的身上掠过。

一刻钟后。

楚夜霖的马车抵达了曾经的大司空府，如今的宰相府。

他下马车定定望着宰相府的牌匾许久——这是姜梦笙用命给他换的高位。

楚夜霖眸色深凝冷沉，收回视线后，最终还是踏入了府中。

一入厅内。

姬月的声音便远远传来：“夫君！您回来了！”2

一抹娇艳的粉色身影朝他扑来。

楚夜霖一把伸手拽住了姬月的手腕，细细打量着面前的人影。

她的小腹已经高高隆起，身上打扮虽然看着朴素，可头上的玉簪手上的玉镯，身上的绫罗绸缎，无不显示着她低调的奢侈。

注意到这些，楚夜霖眸色闪过一丝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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