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侄女,我带流萤先回了,今日之事,莹儿不懂事,多有冒犯。我这个当父亲的替她向你赔个不是。” “三叔哪里的话,流光并未记在心上。” 令沂宴恭敬答道,行礼告别三叔。 待她直身后,一直在身后的绿意,捂着肿起的脸颊,委屈巴巴:“小姐,绿意帮您换套衣服吧。” 令沂宴闻声回头瞥了一眼,又心疼又好笑:“窝里横,就知道跟自家小姐厉害!” 绿意小嘴瘪得更深,哀怨道:“小姐别取笑我了!” 令沂宴宠溺笑笑,这些小伤有外公的药膏在,都不是大事,随绿意走进了房里。 不多时,简单收拾一番,她便出门去往前堂。 ------ 相府前堂。 一进门,令沂宴便看见父亲和母亲,正襟危坐,似是等了她许久。 她走上近前,向父母亲行礼,温声道:“光儿给父亲母亲问安。” 不得不说,绿意虽“窝里横”,打扮的手法堪称一绝。 令沂宴换上一身水蓝色织锦,绣上几朵山茶花,湖蓝色腰带轻系腰间,更衬得腰肢盈盈一握。 盘起的云鬓,清丽容颜,无须过多修饰,已显得人脱俗出新,犹如夏日荷花一般。 盛氏慈爱看着自己的女儿,温柔道:“光儿,坐吧。” “是。” 待她直身落座,脚下却倏然一顿,神色微怔。 她才发现,顾流萤也在,脸颊上的巴掌印,不知用了何种方法,已经消失不见了。 察觉到令沂宴的目光,她换作一副乖巧样子,微微歪头,看向座上的顾桦夫妇。 眨眼撒娇说道:“许久没和三伯父伯母叙叙旧了,三姐姐不会介意吧,我也不是外人。” 此话是冲着顾桦夫妇说的,言外之意,却是在威胁令沂宴。 早上的事情,顾流萤还不肯罢休。 令沂宴全然当做没听到,静静等待父亲发话。 须臾,顾桦似有愁容,缓缓开口:“光儿,昨日与你说的事,为父尽力了,刚刚我与你母亲,已接到了圣旨。 圣上已将你指婚给宁王,七日之后,在寒州完婚。” 什么? 七日之后就完婚? 从京州到寒州,快马加鞭也要三日,看来是不容她作任何准备,到了寒州,立即成婚。 令沂宴再度起身行礼,不舍说道:“光儿明白,孩儿不孝,今后不能常侍父母左右,还望父亲母亲,多多保重。” 前世,圣旨到了相府,令沂宴任性胡闹,跪在父亲房前三天三夜,顾桦才厚着脸皮,进宫为她求情。 令沂宴当时并不清楚,她拒婚,会导致什么样的结局。 如今有了再次选择的机会,不管今生姻缘如何,她不可能再抛弃父母。 不论是为了谁。 “妹妹听说,三姐姐与城中一位凌姓书生,交往颇密…” 顾流萤阴阳怪气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本想她只是个又讨又要的顽劣妹妹,没想到她的婚姻大事,顾流萤都要捣乱。 会不会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 顾流萤声音隐隐变得兴奋起来,接着说道:“今早天蒙蒙亮,三姐才回到后院,还是翻窗进房的!” 令沂宴并不急着反驳,心中早有对策,正好她还愁,找个什么理由,处置了秀禾。 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不能留在相府,更不能带去寒州。 令沂宴嘴唇微扬,声如温玉:“四妹怕是看错了,应是房中丫鬟秀禾。” 顾流莹微仰起头,语气坚定:“不可能!我怎会将秀禾认错成姐姐!” 就在姐妹二人争吵不下时,一直沉默的盛氏,将桌上的茶盏,一把摔到地上。 第6章 处置秀禾 盛氏做了丞相夫人多年,不怒自威:“你们二人要吵到什么时候!” 顾流萤噤声,不敢再言一句。 没想到平日里和颜悦色,脸上总带着几分笑意的三伯母,生气起来这么可怕。 “去问问,今早可有人见到秀禾?” 顾桦与夫人一唱一和,转头对身边小厮低声嘱咐道。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小厮带着秀禾进了前堂。 秀禾扑通一声跪在顾桦夫妇身前,头也不肯抬,嚎啕大哭道:“秀禾知错!不知怎的,昨夜竟然外宿,求老爷夫人饶过秀禾这一次,绝无二次!” 顾桦目光瞥向令沂宴,见女儿冷眼旁观,自觉蹊跷,暗自猜测主仆二人兴许是有点矛盾。 于是他打起圆场:“光儿,秀禾与你主仆多年,又是祖母带回家的,就原谅她这次吧。” 饶是前世,令沂宴极为信任秀禾,旁人见秀禾哭得凄惨,又身世可怜,往往会替她求情几句。 而她,念在主仆多年,从没责罚过她。 可前世留了秀禾在身边,结果就是取代了她,夺走了她的一切! 令沂宴敛起思绪,冷声严肃道:“父亲,按照家规,下人婢女,夜不归府,当杖责二十,逐出家门。” 顾桦见女儿执意如此,也不多言干涉,准许道:“领罚吧。” 说罢,几个身长宽体阔的壮丁,将秀禾拖了下去。 不一会儿,院子里传来棍子打在肉上的碰撞声,女子痛苦哀嚎声。 凄惨的叫声不绝于耳,令沂宴静静听着,心中闪过一丝复仇的快慰,但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二十杖,对女子而言,不致死却也只能留得半条命。 她还是心软了。 没能杀了秀禾。 ------ 几个时辰前。 云客楼客房。 凌行知和秀禾大战了几个回合,大汗淋漓,药效耗尽后,双双睡死在云客楼客房。 房间内何时进了人,也毫无察觉。 一双黝黑眼眸,透过黑金色面具,望向床上凌乱的两人,笑露出一丝诡笑,阴冷诡异。 来人穿着黑色斗篷,掏出一小瓶药水,喂给了床上不着寸缕,熟睡的秀禾。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秀禾醒了过来。 睁开稀忪睡眼,看到屋内的黑色斗篷,秀禾瞳孔骤然一缩。 “溪河无能,请主上责罚!” “无妨,你也到了该回来的时候了。” 黑色斗篷伸出手指,微微在喉咙处一点,声音便如六岁孩童一般。 “你无需担心你的情郎,其他的,知道该怎么做吧?” “溪河明白。” 话音未落,黑色斗篷与凌行知一并消失了。 只留下秀禾目光呆滞,眼神没有聚焦,不知在想些什么。 ------ 盛氏房中。 盛氏刚刚在前堂替女儿出气,眼下把令沂宴叫来房里,露出只有女儿和夫君才见过的顽皮神态。 “为娘方才威风吧!” 盛氏此刻很是开心,冲令沂宴挑了挑眉,似孩童一般,逗笑了她。 “母亲,其实光儿…” 令沂宴想到自己的隐瞒,笑容渐渐消失。 盛氏展颜一笑,正色道:“昨夜未归吧?娘晨起散步之时,恰巧看到你在翻窗。” 盛氏突然起身,关好了门窗,拉着令沂宴的手,坐在榻上继续说道:“为娘也不是封建固执之人,想当年我与你父亲也是,干柴遇上烈火…” 盛氏突然想起什么,停止回忆追问道:“光儿,你不会真的和那个姓凌的,生米煮成熟饭了吧?” 令沂宴闻言一怔,对疼爱她的母亲,她向来从不隐瞒,大笑起来:“母亲,那穷书生也配!光儿是去捉奸去了!” “捉奸?” 盛氏愈加疑惑,身体不由得更靠近令沂宴。 “母亲,光儿没什么好隐瞒的,如今我与凌行知恩断ᴊsɢ义绝,昨日他妄图以情谊,诱我退婚。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与秀禾的腌臜事,早就被我知晓。 今日我派人去寻凌行知的下落,他竟如同人间蒸发一般,家里、常去的书店也都不见踪影。 女儿估摸是晓得背叛相府的后果,承担不起,逃跑了。” 盛氏听完,怔愣许久,之后咬牙切齿道:“早就觉得他浅显粗鄙,配不上我的光儿。 竟然还敢负于我的宝贝女儿!” 令沂宴反倒安抚起盛氏,没有将实话说出:“光儿虽不甘、恼怒。只想找到他问个清楚明白,为何这般对我!” 前世她被凌行知毒死的事,还是不让她老人家知道了,免得她更加担心。 盛氏闻言心疼极了,拉住女儿的小手,摩挲着,眼里满是心疼和不舍。 “光儿,你放心,为娘替你找到这个凌行知,到时候送到寒州,任你处置! 你勿要牵挂,仅管向前走吧。” “母亲…” 七日后,便要在寒州成婚,与父亲母亲在一起的时日无多。 令沂宴心中愈加不舍,眼眶红了起来,忍着喉中酸涩道:“光儿定不负顾家,母亲珍重。” 她起身离开了盛氏房中,只怕再晚一秒,她的眼泪就会夺眶而出。 ------ 令沂宴回到自己房内,双眼望向窗外的院落出神。 后院住着相府所有女眷,唯有令沂宴的房后,紧挨着后花园。 京州地处南边,时令已是深秋,花草树木依旧茂盛。 姹紫嫣红的花朵开得正茂盛,一只麻雀落在窗沿,叽叽喳喳叫嚷着。 令沂宴猛地回过神,她一动,窗沿上的麻雀受了惊吓,扑腾扑腾飞走了。 她想起了那枚腰牌。 ------ 巡检司门外。 令沂宴仰头看了看巡检司的牌匾,手中攥着那枚腰牌。 没想到昨夜那个男人,竟然还是个官家人。 每日捉贼办案的,难怪身材如此健硕,昨夜她竟一点还手余地都没有。 她摸摸手腕处,被他紧握过的地方,仿佛还残留着滚烫的温度。 是有些疼的。 令沂宴心跳莫名加速,极力驱散这过去十八年,都不曾有过的奇怪感觉。 |